第55章 幼宁

又是一年冬季，眨眼间幼宜也从四岁长到了八岁，翻了年就是九岁了。今年过年比前两年热闹得多，拜访了各路亲戚。好不容易有一天空闲，又被幼安拉着下棋。

        幼宜愁眉苦脸，她下棋最精通的就是五子棋跟井字棋，但不论是象棋围棋还是五子棋井字棋，在幼安面前都是虚影，她什么棋都下不过幼安。

        “不来了！”幼宜把子一丢，往后一仰，“六姐姐找我下棋做什么，明知道我对上姐姐只有输的份儿。姐姐该去找祖父下棋才是！姐姐聪明才智胜过我许多，我怎么赢姐姐？”

        幼安收拾着棋局，边收拾边道：“教了你这么多年，你也没有长进。你不擅长谋略之事，日后少跟人下棋。陛下身子越发不好了，祭天地社稷都是二皇子代劳。不是今年便是明岁了。熙妃只怕不甘心宸王殿下即位，这不又撺掇陛下立她为贵妃？”

        后宫多年不进新人，皇帝踏入后宫基本都是去熙妃那儿，要么就是去姚皇后那，甚少去别人那里，姚皇后想在后宫牵制专宠的熙妃可不是易事。

        幼宜深深叹气，只觉得脑子一阵浆糊：“为什么一定要争个高低长短，安安稳稳和和睦睦的不好吗？权力就这么令人心动，甚至不惜一切手段去获得？”

        幼安默然了片刻才回答：“在淡泊名利的人眼中，权力自是厌恶的。但这世上又有多少人真正淡泊名利？”

        “你说得对。”幼宜阖了眼睛，“换我我也淡泊不了，是我的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屋里安静下来，幼安有些嘲讽地道：“心怀天下苍生，人都是自私的，保全自己已是不易，那些百姓的性命又与自己有什么相干呢？搜刮民脂民膏，也无人敢告状。”

        幼宜睁开眼睛，怜悯心在古代没什么用，她压根接触不到底层百姓的生活。她是个自私自利之人，也无帮助百姓之意，只发发粥和过冬的冬衣炭火。

        “你前几年不是说想上元节出去逛么？”幼安忽然转移了话题，“之前你太小，后来又是大皇子谋逆，文惠太子薨逝。今儿陛下下旨大赦天下，听长乐说今年京城上元节要大办，驱驱晦气，也给宸王殿下祈福。届时陛下和皇后娘娘会带着几位殿下公主及宸王庄王出宫观看焰火。”

        皇帝出宫的时候并不多，既然这次出宫看焰火，还有那么多皇亲国戚，安保工作一定会非常好，带着幼宜出去也不愁有拍花子，都是提前清场的。

        且皇帝皇后都出来了，幼宜想出府，李氏也没有理由阻拦。至于薛氏，现在还疯着，幼华自顾不暇，暂时没有空给这个母亲治病。

        幼宜闻言来了兴趣：“好啊好啊，早听说上元灯会热闹，一直不曾体会，这次我可得好好逛一逛。六姐姐你陪我去吧？咱们一块儿出去玩。”

        皇城自上次大皇子谋逆之后各个城门就严加看守，非为官者或有爵位者无法在皇城买宅子，更不要说平头百姓了，他们连皇城都无法进来。上元节热闹的灯会，可以进来的百姓都是严查过的，禁止携带毒药利器，处处有侍卫巡逻。

        次日早起去荣恩堂请安，李氏穿着富贵，头上的点翠孔雀衔珠钗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想上元节的时候往府外去？想去那便去罢，皇城戒严，倒也不必太紧张。还有谁想去的？”

        幼兰第一个出声：“祖母，我也想去，我都好久没有出府了，不像九妹妹随意就可以出府，想去哪儿玩去哪儿玩。”

        前面两个孙女都出嫁了，幼容幼宁年纪偏大不适合出去，往下顺也就那么几个合适的。李氏沉吟片刻，索性大手一挥：“罢了罢了，今年难得热闹一回，也不拘着你们。你们有想去的去门房知会一声，再配家丁跟着便是。”

        幼兰高兴地笑起来，挽住幼芸的手撒娇道：“五姐姐你跟我一起去吧？听说上元节灯会可热闹了。”

        长房庶子三爷怀宥正是青春期，他是沈家出了名的贪玩儿，闻言立刻大声道：“兰姐儿，三哥陪你一起去！你想要什么三哥都给你买。”

        幼兰撇了撇嘴，把头扭过去：“我才不要你同我一块儿去呢。你定然把我撇在哪里自己跑去玩儿了！”

        怀宥干笑了几声。

        到正月十五那一日，用过午膳，幼宜换了衣裳之后就去找了幼安。幼安穿着紫色的银鼠皮袄子，头上戴着银簪银钗，手腕套着一对白玉镯子。

        豆蔻年华的她如荷花般亭亭玉立，黑如点漆的眼，红如牡丹的唇，虽年纪尚小，却已见极妍。

        幼宜不禁感叹道：“姐姐真是越长越漂亮了，真当是咱们几个姊妹里最漂亮的。”

        薛氏不理事，幼华又出嫁了，怀茂的妻子还未定下，沈嗣谦一颗心都在柳姨娘身上，除了关照嫡长子之外，其余儿女一概不上心，更别提幼宁的婚事了。幼宁明年也要及笄了，亲事迟迟未定，偏偏她与五姑娘幼芸同岁。

        既嫡母不能操持，幼宁的婚事必然是李氏与端敏县主做主。有了嫡亲的孙女幼芸在前，幼宁还能讨着什么好婚事？不过挑幼芸捡剩下的罢了。

        “我说你是个猪脑子！”张姨娘急得在房里来回踱步，“前几年你就顾着和九丫头走得近，九丫头比你小多少岁？她离出嫁且还早着呢！四太太是侍郎的嫡女，五姑娘是四房的掌上明珠，你跟她不过就差了几个月，有好的难道老太太还不给自个儿亲孙女留着？你能捡着什么好的！”

        幼宁羞得脸都红了，手里揪着自己绣的帕子，嗔怪道：“姨娘，您就别说这个了！五妹妹是嫡出嫡出，我一个庶出庶出的，和她谈婚论嫁岂是一样的？”

        张姨娘冷哼一声，她没有儿子也不得恩宠，更没有娘家撑腰，只有幼宁这么个女儿，自然全心全意为女儿着想。她怀着幼宁的时候听见四太太有孕就急得不行，生怕是个女儿，哪知道偏偏不如愿，四太太还真生下了一个女孩儿来。

        她指着幼宁的额头骂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蠢女儿？平常教你做活儿讨太太欢心算是做了无用功，现在太太疯了，你和五姑娘都要论嫁，老太太还不一心想着五姑娘？五姑娘老太太是早早相看起来了，我看你就是个蠢的，打死了也罢！”

        幼宁心中叹气，她看着周围清雅的摆设，垂下眼：“姨娘，您就别说了，祖母与大伯娘不会亏待我的。”

        “可也不会厚待你！”张姨娘厉声喝斥她道，“你没福气，托生在我肚子里，你要是二姑娘的胞妹，二姑娘好歹也记挂着你。庶出庶出的身份，你要么嫁个小门小户的嫡子，要么嫁个和你一样的庶出里的庶出！老太太是不会亏待你，可也不过按照公中庶女出嫁的份例罢了。”

        看幼宁低头垂泪，张姨娘心软，坐在床边抱住女儿轻轻拍着：“我的儿，我只你这么一个，难道还不盼着你好？太太偏巧疯了，老太太的心全被琛哥儿和八姑娘占去了，哪里想得到你呢？三姑娘是大太太养在膝下那么多年的，大太太为了脸面也不会叫她嫁得不好。三姑娘之后就是你了，好在你比五姑娘大几个月，长幼有序，总该你嫁了才轮到五姑娘。”

        张姨娘说着哽咽起来：“都是姨娘没有本事，要是你有同胞兄弟……老爷总共五个女儿，六丫头九丫头十一丫头都有亲兄弟撑腰，更别提二姑娘，侯府的世子夫人，不知何等的荣华富贵。”

        “姨娘，别说了。”幼宁用帕子擦干净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来，“纵不是一母同胞，那也是亲兄弟。四哥哥不为我出头，也有六弟七弟和九弟。父亲是个要脸面名声的，二姐姐嫁得那样好，也不会叫我嫁得太差。”

        张姨娘哭道：“九丫头就不必说了，这丫头命好，正二品的县主，每年还有那么多的银子可以拿，六哥儿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四爷且还没过院试呢！六丫头也是，救了长公主次子一命，她们二人的婚事长公主不会袖手旁观，家里也不敢随意定下。十一丫头就更不要说了，你爹的掌上明珠，疼到了骨子里去的。”

        得宠的幼华幼宝，不得宠的幼安幼宜也有大靠山，独独幼宁无人撑腰，也不得父亲的喜爱。若张姨娘得宠，她得沈嗣谦喜爱，沈嗣谦还会尽心尽力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这第一，看恩宠，有了恩宠就不愁没有好婚事。幼宝得沈嗣谦的宠，幼宜幼安则是蒙长公主殿下的恩，她们三个人的婚事都是不用操心的。

        幼宁阖了眼：“姨娘，莫哭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想来我生来就没有大富大贵的命罢。低嫁，也未尝不可。姨娘，我出嫁了，您千万别掺和到柳姨娘那儿去，有空多去刘姨娘那儿坐坐。我瞧着六妹妹那样子，是个有贵命的。”

        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跟着太太算是跟错了，二姐自顾不暇，四哥温书，你有空就多去刘姨娘那儿走走，切莫猪油蒙了心去害刘姨娘与六妹妹九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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