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搅局
好像时间终于又开始流动，距离他最近的素一把没能拉住他，只得随着他的力道坠了下去。
“你怎么了？”素着急忙慌地问道。
“有点晕。没事，休息一下就好。”林潇抓着栏杆，大概原本是想站起来的，但没能成功。
白墨过去扶他，觉得他的身体很冷。
“扶他去餐厅坐会儿，也许是低血糖……”西比亚道。
林潇摆了摆手，扶着栏杆站了起来。
“没事了？”白墨表示怀疑。
“没事了。”林潇表示肯定。
见他没事了，众人逐渐散去，该准备晚饭了。又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到了八点，又是一轮要命的抉择。
见人们的背影远去，林潇背靠着栏杆又蹲了下去。
“你果然在骗人。”白墨看起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你有什么病吗？”
他真的没想骂人，但这话说出来显得很怪。
林潇一脸“我看你有病”的样子瞪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我能做些什么？你总不能一直在这蹲着。”白墨又道。
林潇叹了口气，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扶我一把吧，我回去躺会儿。”
晚饭的时候林潇没去，直到八点他才出现在餐厅，他看起来有些糟糕，显出种病态的苍白。
“饿不饿？给你留了煎饼。”白墨指了指橱柜边的盘子。
林潇去拿了坐过来吃：“饿的我想吃人了。”
“现在这个状况这个笑话听起来并不好笑。”白墨勉强干笑了一下，“……你还好吗？”
“我只是很饿。”林潇缓慢地咬下一口煎饼，这玩意儿的难吃大家都体会过了，可人在船上，物资有限，没有一个人会浪费，他自然也不会。
白墨看着他缓慢地咬下一口，咀嚼，吞咽，再继续重复这一系列动作，自己就很莫名其妙地……跟着咽了一下口水。
“啊，对了。有件事我想说一下。”周玫突然提高了声音，她清了清嗓子，“我是旁观者。”
整张餐桌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玫没有理会这瞬间凝滞的空气，她继续说道：“我昨晚查询了一个人的身份。”
她直直地指向了呆滞的向阳：“她是加害者。”
异样的安静持续了两秒，第三秒的时候培利突然笑出了声：“不是，周玫。你当我们傻吗？你要是旁观者，那么为什么你前天晚上还要去找蒙德林睡？你的害怕岂不是全都毫无意义？这个身份明明是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安全活到最后的最棒身份，没有任何人能伤到你，脑子正常的哪个拿了这个身份真的会去爆出他人的身份？”
周玫一时语塞，但随即反应了过来：“我找蒙德林睡属于个人爱好，怎么，不行吗？害怕也都是我装出来的，不然多奇怪呀，很容易叫人怀疑的。叫人怀疑，那多危险呀。”
“至于我为什么现在放弃了最安全的身份，要站出来说这些……”周玫左右看了看众人，清了清嗓子，再开口声调又高了些，“我知道有人已经开始怀疑我了。蒙德林被处以私刑之后消失了，我不想消失。长远来看，最优先选项是打消最要紧的危机。”
虽然乍看很是离谱，但她的说辞，不无道理。
餐桌之上，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杨竹伊的声音悄然响起，但她的声音瞬间被素盖了过去：
“我是搅局者。”
素大声道。
“我昨晚选择了郑鸣扬。如果守护者真的也选择了他，那么他的死亡就是我的责任。”
一旁的杨竹伊猛然扯动了一下她的衣袖，但没能阻止她的声音。
“怎么，这一个个的是打算玩明牌了？”西比亚笑了，笑得很阴沉，“还有哪个打算爆身份的，干脆一起？”
“我是守护者。”西比亚话音未落，培利就举了举手，“我昨晚没有选择郑鸣扬。”
“这不可能，你和素之间至少有一个人在说谎。”白墨盯着培利，意识到事情不妙。
加害者们配合得很好，好得叫人难以分辨。
暂且不论素是搅局者这一点的真假，白墨亲眼看见了林潇手里的卡纸，而且昨晚林潇在十一点半的时候才回来，说明他守护者的身份是真。
所以培利在说谎。
素如果说的是实话，那么事情的轮廓就可以大致拼凑了。关于素和林潇同时选择了郑鸣扬所造成的悲剧。
但如果素所说的是假话呢？那么这件事的真相就会向着“郑鸣扬主动开门”这一可能直线滑去。
而这个可能最终指向的人，就是向阳。
“郑鸣扬屋子里的表快了十分钟。”林潇轻咳了一声，“利用搅局者和加害者的时间差，的确很有可能。不过我有一个疑问，就是十分钟的时间，足够他们把郑鸣扬搞成那个样子吗？一个强壮的青少年？”
“人对自己信任的人都是不设防的，也就容易被伤害。”周玫说着，眼神毫不掩饰地看向向阳。
向阳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么，加害者还有几个人呢？”杨竹伊突然道，“钱仁是加害者的话，那么杀死钱仁的，是加害者，还是无辜者？如果是无辜者，那么现在的加害者就是三人。”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但是没人能够回答。
“说起来，刚刚我也想说的，可惜被培利先生抢了先。”林潇吃完了煎饼，举起手来，晃了晃，“我是守护者。我想培利先生在说谎，我昨晚选择了郑鸣扬。”
现在表面上看，局面被分割成了两半。
一边是林潇和素，搅局者和守护者选择了同一个人的悲剧。
一边是周玫和培利，两个人剑指向阳。
“向阳，你要不要说点什么？”杨竹伊问道。
她必须得说点什么。如果什么都不做，向阳的处境会很危险。
“我不知道。”向阳抬起头，神色之中混杂着恐惧和迷茫，“我昨晚快十一点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不过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我发现鸣扬的表不太准。不过我觉得船上的东西新新旧旧良莠不齐很正常，大概那表只是老化了不准罢了，就没多想。”
“没多想？你是没有脑子吗不多想？这借口也未免有些太拙劣了吧。”周玫的声音尖锐地刺着向阳。
向阳原本今天一天都有些呆滞和茫然，这时候却突然之间不知道被怎么刺到了哪个点。这个看上去温柔、沉稳又安静的女孩突然就爆发了：“我没有脑子？对！我没脑子！你们一个个都他妈的长了两个脑子！都他妈把不大的脑壳挤不正常了是吧，啊？！”
她猛然踹倒了椅子，像是已经难以忍受这一切：“这他妈的是游戏？这是杀人！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都能这么平淡地看待这些，还在这里镇定自若地讨论分析，我们之中坐着几个杀人犯！我的天……真是噩梦……我已经搞不懂了……到底是我不正常，还是你们不正常。”
她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不说了，最后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自己把椅子扶了起来，又重新坐回去。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令人熟悉的笑容，温柔又安静：“随便你们怎么选吧。我无所谓了。我放弃。你们都是疯的，我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向阳……”杨竹伊忍不住叫她。
“发疯也没有办法改变事实哦，小姑娘，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这可不行哦，在社会上混不下去的。”周玫笑着，很有股子嚣张的味道。
“不可能是向阳，我昨天……”素被他们讲得晕头转向，最后只抓住了他们在隐隐针对向阳的这一重点。
“素女士，不要再编了，没有人会信的。”培利叹了口气，“说起加害者，最一开始挑选外形最具攻击性的蒙德林开始陷害，第二个又选了刚和蒙德林打了平手郑鸣扬……”
“我不由得开始怀疑，加害者中女性的占比可能很大。因为生理力量上不占优势，所以想要抢先去除外貌最攻击力的男性，然后是另一个同样比较强壮的男性。”
“喂，你在阴阳怪气些什么？那要是按照你的说法，又会不会是男性加害者在引导谁往你说的这个方向去想？”周玫瞪了培利一眼。
“我只是在提供一个思考方向。”培利退了一步，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是搅局者……”素的声音有些慌乱地插了进来。
“而且我很困惑的一点，小情侣们不都是喜欢黏在一起同生共死的么，怎么向阳和郑鸣扬一直是分开房间的？”
“这说明他们都很冷静，而且理智。”
“我今早看见白墨和林潇在一个房间……”
几个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起来吵的厉害。
林潇盯着桌面，觉得胃口很难受。那个煎饼像冷冰冰硬邦邦的一坨被砸进了胃里，让他有些反胃。
还有两个加害者，还是三个？
培利一定占其中一个。他说自己是守护者的唯一用处只在于推翻素的言论，但为了推翻而推翻的这个行为本身是毫无意义的。这个船上的人，没有那么多精力，去费尽心思做一件无意义的事情。
而素的言论一旦被推翻，那么随即而来的有效言论就是周玫说自己是旁观者，而向阳是加害者。
所以如果培利是一个，那么周玫就也是。
站在无特殊身份的无辜者角度考虑，双方都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那么选择哪一方，就成了一个问题。
自己是守护者，白墨是无辜者。那么剩下的四个人里，必定会有一个旁观者，一个搅局者。
素跳出来了说自己是搅局者，并且选择了郑鸣扬。假设她的话是真的，那么旁观者就在向阳、杨竹伊和西比亚之间。或者更糟糕一些，这三个人里面还有一个加害者。
周玫不会是旁观者。真正的旁观者不会发声。
杨竹伊、西比亚、向阳、白墨。
培利、周玫、素、林潇。
八个人。如果能够平局大概是最稳妥的局面。
“请大家冷静一下。”培利加大了音量，又使力拍了拍桌子，“我是守护者的身份已经暴露，而守护者无法守护自己。所以无论如何，我希望今晚搅局者能够选择我。这样我如果被加害者选中，也能够幸免于难。”
“我看你是想利用搅局者搅乱旁观者对你的身份查验吧。”林潇的手指轻轻地点着桌子，他的声音很轻，但因为恰好抓住了说话的时机，叫所有人都听见了。
“林潇先生，虽然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以守护者自居，但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这样下去，你也会变得非常可疑的。”培利皱着眉头，看向林潇，满脸严肃。
“毕竟我们亲爱的搅局者完全就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林潇没有搭理培利，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搅局者不愧是搅局者，真的很会搅局，直接搅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试问，哪个人拿到这样的一张身份卡片，真的会做什么呢？也许是好心吧，怕加害者挑中了出头的少年人，想着这样也许可以救了他。但是，为什么搅局者不觉得，守护者也会这么想呢？”
“所以奉劝这位不知名的搅局者一句，今天晚上，什么都不要做。”林潇坐直了些，“不然的话，如果之后我知道了搅局者的真实身份，绝对会揍他一顿的。”
“林潇先生……”培利像是有些恼了。
“啊呀，时间居然快到了。”周玫看着钟表，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我们该投票了。”
今天的唱票人是白墨。
向阳四票。周玫三票。还有一票弃权，谁都没有选。
白墨猛然看向向阳：“你弃票了？”
向阳没有说话，却好似是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
“你——”白墨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
明明有机会平局。她为什么要放弃？如果能够平局的话，那么过了今晚，也许就——
“这是我拿到的卡片。无辜者。”向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白色的卡纸，“虽然我想说，昨天选择了蒙德林的人，都已经成了加害者。不过也没什么意义了。”
“真的不好意思。我是很会知难而退的那种人。”向阳把椅子推回了餐桌里面，“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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