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决堤

外面的雨势如柱，雷声却小了些，只有闪电时不时从天空划过，室内瞬间亮如白昼。

        齐昭耐心替她解忧，却不由出神，来了这些日子，沈思华的言行举止分明和外面传的不一样，她聪明冷静，果断严谨，也并不贪恋美色，甚至还派人去照顾了他的家人，那他的任务，真的还能完成吗？

        突然间，沈思华的手从小腹处垂了下去，搭在了他的腿上，温温热热的，打断了他的思绪，齐昭瞬间变得面红耳赤，呼吸急促，犹豫半晌后，悄悄伸进褥子里，握住她的手，重新放回了腹部。

        这几天沈思安上朝格外惬意，于、曾两派日渐水火不容，尤其是曾太师上次碰了一鼻子灰，搬不到于家，就联合御史将于党其他人参奏了，沈思安“不得不”偶尔秉公处理，查案定罪。于国公或许察觉出不对来，亲自上门拜访曾太师，不知道说了什么，两家有所缓和。

        沈思安察觉出不对劲，赶紧将空下的位子安了几个今年的考生上去。当然这考生是有讲究的，比如前来谢恩时，他会勉励几句，假意推心置腹一番，再赏赐珠宝，若考生听懂了，并表示忠于皇帝，沈思安便许诺他高官厚禄，再暗下派人探查。若有些考生听不懂，或者假意听不懂，那么这些人便是不中用的，早晚也是浮萍罢了。

        这盘大旗要慢慢下，急不得……

        推开养心殿的门，上面的座位空空，他这才意识到沈思华已经一个月没来了，半个月前阿阮过来探望，他忙于公务，随意敷衍了几句了事，阿姐是生气了吗？

        “把桌上的折子整理好，放在书篓里，随朕出去。”

        新来的小太监得了吩咐，立即照办。

        彼时，沈思华正站在亭子里，看家丁将池塘里的死鱼打捞上来丢掉，一阵阵的腥臭味传来，她捏着鼻子，迅速逃离，到了远处才好些，也不知道这池塘谁设计的，根本不是活水，每次都要人亲自换，这样一来一去耗时耗力。

        “呕……”她扶着一旁的树干呕起来，不住拍着胸口，小脸皱成一团，痛苦极了。

        “阿姐，你怎么了！”沈思安以为她生病了，将手中的扇子一扔，过去将她好生扶着，对后道“快去传太医！”

        “是……是！”

        小太监将书篓放在地上，转身要跑，沈思华喊道“不用了，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沈思安看着她惨白的小脸，隐隐还有要吐的姿态，不确信道“你是生病了还是……”

        她指着远处道“你过去闻闻就知道了。”

        沈思安半醒半疑，当靠近那方池塘时，他瞬间明了，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远方的沈思华笑得开心，她扬了扬手，高声喊道“还不快过来，快些！”

        “阿姐，你这里怎么这么臭，还能住人吗？”他有阴影了，过来时还捏着鼻子，脸色纠结万分，嫌的看了看那方池塘，眼神幽怨。

        抬眼看去，家丁们也是苦不堪言，她叹了口气，点点头“我打算把这个池子水放干，再填平，然后搭一些葡萄架子，种上葡萄，这样既不浪费土地，来年又能吃上自己种的东西，两全其美。”

        “倒也不是不行。”他看向书篓，记起来的目的“小厦子，东西怎么能放这，我们去屋里说话吧。”

        到了屋，沈思华将龙涎香点上，在香炉旁站了好一阵，好熏熏衣裳，除去池塘边的味道。

        沈思安让小厦子将书篓放在桌案上，自己到一旁净了手“我把各地送来的一些折子拿过来了，除去一些请安的折子，这些还未来得及批改，好阿姐，你受累帮帮忙吧。”

        闻言，沈思华差点将香炉打翻，放下拨片的东西后，她盯着沈思安笑道“批折子这种事，当然是你亲自来，我怎么好插手。”

        小厦子拧干帕子，递给他擦手，接过后，连同脸盆一起端了出去。

        “他叫小厦子，是我们自己的人，放心。”他知道沈思华的顾虑，但他既然敢让小厦子搬来这些东西，自然是有把握这件事不会被传扬出去。

        她半信半疑，拿起折子随意看了眼，便放下了，斜眼看着他“你连这些行军打仗的东西都给我看，不怕哪一日我不小心泄露给了敌国？”

        她越这样，沈思安笑得越开怀“因为你不会做出这种事。”他独自往床上一躺，头枕在双臂上，耍赖道“反正我累了，你不看完，我就不走。”

        这里有二十来份折子，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不涉及重要的事，他都不会拿过来，沈思华心存顾虑，那他偏要将顶要紧的给她看，总有一天她总会明白，自己愿与她共享江山，从来不是一句玩笑的话。

        她不再推辞，凝神坐在一旁翻看着“江南三处大坝决堤，附近村庄被淹没，存活百姓暂居各善堂，请求拨款修缮大坝。”最后一份折子用语简单，说的事却不小，现在是十二月份，哪里可能会决堤“思安，这个折子日期是不是写错了？”

        上面写着十一月二十五日，江南的冬月会发大水？

        “哪里错了？”他起身过来查看，没看出什么异常的地方“没有啊，只是这几天忙了些，忘了看。”

        “不是。”她摇头“我说的是这个内容就不对，哪里的冬天会发大水，还会冲毁三座大坝？这东西修起来可不是小数目。”

        沈思安笑道“这天底下稀奇事这么多，说不定今年刚好就下过大雨，水坝承受不住压力，就断了，我派了钦差去江南查过，信中写到确有此事，连是哪三处，损坏程度都说得清清楚楚，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她还是觉得诡异，摇了摇头，看着沈思安笑道“不过既然已经查清楚了，那或许是我多心了，如今突厥在北边整列军队，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一仗必然是免不了的，国库的钱财收支用度如何，你还是要多盯着些，省的前线作战时捉襟见肘，我们可不能把徵川七洲也丢了，失去这道屏障，南朝就如同囊中之物，再无翻身之日。”

        徵川七洲，地势延绵起伏，易守难攻，在北方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正是因为这样，突厥才没有在攻下南朝几座城池后继续往前，而是囤练精兵，伺机而动。

        沈思安自然也能想到，只苦于南朝没有良将，不然他真想出兵把被占去的城池抢回来，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什么时候上天能赐南朝一个神威将军！”

        “人才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或许真有天才能一鸣惊人，那也要仔细寻，急不得。”她将这些折子摆放整齐，眼神示意沈思安自己收进书篓去。

        “阿姐，我想留这吃完饭再回去。”他得寸进尺，坐着不肯走。

        沈思华当即拒绝了，推了他一把，笑道“这个月刚刚来又想蹭饭，没门，快回去把这些政务处理了，改日再来。”

        “好吧。”他妥协了，对外喊道“小厦子，回宫。”

        送走沈思安后，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忘了说，又想不起来，不一会阿阮过来了“公主，该吃饭了。”

        钱刚拨下去不久，江南又连发几道折子，从三道大坝被冲毁，增加到了五道，七道，最后一封上面写了九道，皇帝当场震怒，要把当地都督，刺史，知府等一系官员全部押送进京问罪。

        “皇上息怒！”下面立刻跪倒一片，于国公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想办法堵住大坝，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问罪等之后再问也不迟！”

        这些官员在江南或多或少都有些产业，甚至有些家眷就住在那，要是淹到中心区域，损失无法想象，朝堂的官员几乎不约而同达成了共识，哪个大员不会有些私产呢？

        皇帝知道他们的想法，要是他强行问罪，必定会有层层阻拦，但这样一拖，灾情变得更严重，得不偿失。

        资助江南，一层层下去，真正到江南的能有多少？这群人多能吸血，沈思安心知肚明。再有边关随时有开战危险，国库本不充裕，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敢有大的举动。

        “说的轻巧，如今国库亏空，我看各位爱卿是不是该拿出诚意，捐些钱财，一起共渡难关？”

        这下官员们又默契哭穷了，不是家里人口多，就是长年生病要吃药，总之理由千奇百怪，都是要像沈思安传递一个讯息:要钱没有。

        “没钱是吧？”皇帝平静的双眸里暗流涌动，虽是笑着，却让人寒凉，他冷眼扫视一圈，朱唇轻启“江南地区富庶，商人也多，怎么每次收上来的税，竟然不过堪堪与三个京都持平，朕时常在想，这么不正常的事怎么朝廷竟无一人提出，想来必定是有京官护着，才敢如此放肆。”

        底下的人头都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出喘，生怕皇帝当场念出他们的名字。

        “于国公，曾太师。”

        两人身形一僵，正要出来辩白一番，皇帝缓缓道“于国公，曾太师，为官三十余载，都是国家栋梁，朝廷表率，定然做不出这些事，朕年幼，登基不足两年，许多事还需仰仗二位栋梁，所以，关于江南税收的事，背后的保护伞究竟有那些人，还请二位协助调查，这南朝的生死存亡，全指望二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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