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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青年


几天后,巴高斯终于被判断为“痊愈”,可以在船上自由活动了。

        他睡得不踏实,很早便起了床,洗漱完又换好已经被清洗晒干的衣服后,借着暗淡的晨光裹了一层披肩,安静地爬上楼梯去甲板上吹风。

        甲板上轮休的船员起得更早,他们都被晒得黝黑。一些已经开始工作,其他闲着的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有的讲着荤段子,有的挤在角落投掷骰子赌钱,被船长看到后制止了,还有两个面对面在跳舞——也许是斗舞,周围有些人远远地旁观着,也许是怕挤在一起容易导致船重心不稳。

        由于幼发拉底河雨季河面宽阔,能轻松容纳巨大的商船在河上并排航行。

        这艘商船比巴高斯想象的要高大,用上好的冷杉木[注1]制成,船甲板最宽处有近二十步。

        整个外壳涂上了沥青用以防水,水面下的船体还包裹了一层金属,看起来光泽像是他以前家中的铅制砝码。铅这种银矿提炼的副产品,据说还会被用来做廉价首饰。

        船上帆是矩形帆,由质量极好的厚亚麻布缝制,角部还缝上了厚实的牛皮用以加固。

        虽然是单层甲板,但甲板下原本用来装载货物的空间,仅仅存放了一些压仓的杂物,以及基本的生活用品和食物,再隔出来了几个小隔间用以居住。

        船员并不多,只有不到二十个,大部分是桨手,平日里就睡在甲板上。

        有的人比较讲究,会搭个帐篷,大部分的人就直接就地一躺,连被子都不需要——然后醒来时对着身上被蚊虫咬的包骂骂咧咧。

        大概是因为这艘船已经被租下来了,因此不必运载货物用以贩卖。但想来租用这样一艘好船的费用不可能低廉……

        真奢侈啊……

        这几天风很大,但太阳出来之后风向便容易变化,几个赤着脚的船员在桅杆上下大声呼喊着,不断调整巨大风帆的角度,抢风航行。

        年纪尚幼的巴高斯隐没在甲板上不起眼的角落,靠着船边的围栏,试图在春季清晨湿润凉爽的江风,与各种杂乱的声响中,放空脑子。

        “嘿,孩子。”尤弗罗斯和船长商讨完杂事,就慢慢踱着步,眼尖地看到巴高斯,溜过来闲聊。

        “早啊。”巴高斯撑在栏杆上,回头向尤弗罗斯挥挥手打招呼:“我从未离开家这么远,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噢确实,即使对于希腊人来说,这也很难得。”尤弗罗斯递给小孩一杯用水稀释过的葡萄酒——亦或者是只加了一小勺葡萄酒的水,里面还飘着一点碎鲜薄荷叶,估计是从船长的盆栽里现薅的。

        “谢谢。”巴高斯没有再客气,伸手轻轻接过:“嗯……味道很好啊,加了蜂蜜吗?”

        “对,水是储备的泉水,但我煮过了。”尤弗罗斯望着河岸上稀疏的树木,笑了笑:“我以前曾有妻儿,身体却都不大好,不能喝酒,只能喝高山上取的泉水。后来泉水没有了,结果发现煮过的水也还行,不那么容易生病。”

        “……抱歉。”巴高斯不知道说什么以回应,有些沉默。

        “不,不,没什么,事情早已经过去了……我倒有些担心你。”尤弗罗斯转头望向巴高斯:“你还好吗?这几天我看你都不怎么主动说话。”

        “啊……没什么不好的,能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巴高斯抬了抬嘴角,露出了个有些僵硬的笑,只能掩饰地把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也许你可以试试喝点酒。我在那时候,全靠这玩意儿捱过去。”

        “我不太能喝这个,第一次喝完一小杯酒之后,整个人都变成了红色,怪吓人的。”巴高斯这时候终于露出些真实的笑意:“我母亲因此发现父亲给我偷喝酒,然后骂了他半个晚上……”

        这时候他终于发现些不平常的痕迹——所有的亲人都很能喝,唯独他不行。

        “哈,那也不错,醉醺醺的也不太好,容易把脑子喝坏。你还小,是不应该喝酒,嗯。”尤弗罗斯点了点头:“明天得多买点水。”

        “明天?我们要靠岸吗?”

        “是啊,本来计划在巴比伦城补给,现在只有在这些小城买些东西,再维护下船只,接下来就尽快行船,争取一个月内到达河上游,然后就得走陆路去阿勒颇,这是一段很艰苦的旅程,希望你能受得了。”

        “阿勒颇是什么地方?”巴高斯对于这趟旅程几乎一无所知。

        “波斯御道从以弗所到阿勒颇只有一条线,在阿勒颇之后才分的两条路。”尤弗罗斯一边喝酒一边:“听过亚摩利人吗?”

        “啊,那是上千年以前的人了,据说他们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一个很大的王朝,不过后来便消失了。”

        “没错,知道得不少嘛。阿勒颇是亚姆哈德王朝的一个都城,是个古老的城市,现在仍然很繁华,也许到那里可以体验下那边热情的酒馆女郎——噢,你就算了,不适合小孩子,哈!”

        “……”巴高斯噎了一下,想了想,略过这个话题,问道:“那要多久才能到达那里?”

        “两个月左右,如果你要去以弗所,如果顺利的话,得大约三个月。”

        尤弗罗斯打了个酒嗝:“到了阿勒颇之后,顺着御道往北走个几天,就到伊苏斯了,这是个港口城市,可能从这里走海,当然也可能继续走陆路,不过都要到以弗所,不必担心。”

        “那算下来……到以弗所大概要三个多月?到那里的时候都是夏天了。”巴高斯有些迷茫,这段旅程实在太过漫长了。

        “夏天好啊,波斯内陆的夏天热得不行,海边就凉爽很多了,还有各种节庆——如果能回到雅典,那时候就有热闹的泛雅典娜庆典,今年正好是四年一次的大庆,真希望能赶上啊。”

        尤弗罗斯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希望到时候能有更好的戏剧邀请我,让我将列奥普托勒莫斯那个混蛋再次击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快意啦,哈!”

        巴高斯捧场地笑了笑,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个复杂的人名是谁,转头突然间感到靴子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低头一看,是从林地里带回来的那只幼年山猫。

        “喔?猫咪怎么跑出来了……看来笼子缝隙太大了。”

        尤弗罗斯用他那宽松轻便的羊皮凉拖鞋的鞋尖轻轻挠了挠它的尾巴,结果被小“猫咪”撕咬住了鞋底——如果不是他动作迅捷,恐怕被咬的就是脚趾了。

        “哟,还挺凶?”尤弗罗斯抖了抖脚,它却丝毫没有松口。

        巴高斯蹲下去,仔细看了看:“这山猫怎么是这个颜色?”之前它被泥灰染了一身,现在被清理过后才展现出原本金黑杂糅的皮毛。

        说着他挠了挠幼年山猫的耳朵尖上的毛,结果山猫瞬间调转方向,一口咬向手指,被少年眼疾手快地用护臂挡住。

        “……”巴高斯站起身,沉默着抬起手臂。

        只比巴掌大一点的小山猫用前爪死死地抱着护臂,用尖利的牙齿在护臂的金属片上啃咬磨牙,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就算后腿在空中晃晃悠悠地蹬来蹬去也没放开。

        “确实挺凶……”巴高斯不得不承认,这才出生没多久的山猫极有野性,他抬眼问尤弗罗斯:“怎么办?”

        “……”尤弗罗斯眨了眨眼睛,带着一点点推卸责任的躲闪:“你可以先养着,等长大了放回山林……你知道的,我已经有蠢狮子了……”

        “我从来没养过这么小的动物……”巴高斯犹疑着。

        “很好养的,卡诺斯就是我从这么小养大的,随便喂一喂就长大了,一点也不难。”尤弗罗斯语气笃定。

        “……那好吧。”巴高斯虽然抱有疑虑,却也没法把这么小的动物给直接放生,于是把它托在怀中,决定先养一阵,教会捕猎之后再放归山林。

        “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吃早餐了。如果顺利,今天晚上就能到停靠的港口,晚上住在旅舍里,免得整天这么晃晃悠悠。”

        尤弗罗斯看着即将跳出地平线的太阳:“可以想想你要买些什么——衣服鞋子和生活用品什么的,想全一点,再往前走都不一定能方便买到啦。”

        “好哎,我真的太需要一件睡衣了。”巴高斯发出得救的感叹。

        “哈哈当然没问题。啊,时间快到了,我下去看看他们餐食做得怎么样,你一会儿记得下来吃饭。”

        尤弗罗斯拍了拍栏杆,对小孩嘱咐道:“站这儿得小心些,现在风向不太稳定,船颠簸的时候别摔下去了。”

        “我会注意的。”

        太阳升起来后,薄薄的雾气很快消散了,江面的情况清晰地显现在巴高斯眼前——

        这真的是非常庞大的一支商队。

        他仔细数了一下,前边至少有十余艘商船。

        有几艘船明显大上不少,被其他船围护在中央,甚至甲板上还有显眼的船舱,这可不太常见。

        整个船队似乎呈橄榄型,而自己所在的这艘船比较靠后,但离中心也不算远。

        也许是巴比伦在前几日彻底乱套前,已经维持了数周的混乱的缘故,并没有什么人顺流而下。

        此时水面只有这一个船队,船体刷着统一的涂装,风帆鼓满,随着涌动的浪涛,浩浩荡荡地沿着江面前行。

        巴高斯是个从小生活在要塞当中的孩子,第一次乘船不说,也是第一次随着商队前行。

        他好奇地往中间的大船看了一下,以他的视角来说,并不容易看到这艘高大的船只甲板上的情况,但他的视线中却出现了一个突兀的身影——

        一位青年男性突然冒出船后部的栏杆,身穿白色的希腊典型的宽松束腰外衣,小臂横撑,将头伸出船外,短短的金棕色卷发耷拉着,随着主人的呕吐凄惨地晃动。

        随即栏杆后又冒出两个身影,一个看着是个长卷胡子中年男子,头发长到肩上,中间秃了一块儿,急匆匆地上前来拉着青年人的肩,似乎是害怕青年掉下去。

        另一个也许是奴隶,手上拿着水杯和帕子,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边。

        青年人似乎终于好了一些,擦了擦脸,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结果一个大浪涌来,他一个趔趄把杯子掉在江水里不说,又撑不住趴伏在栏杆上继续呕吐。

        巴高斯有些好奇,善于航海的希腊人竟然还会晕船?

        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却见那青年敏锐地抬起头向这边看来,然后气冲冲地抬手,冲这儿横挥了两下拳头。

        ……脾气还挺大。

        巴高斯不自觉地挠了挠还在臂甲上孜孜不倦凶狠磨牙的山猫,心里想着一天遇到两个坏脾气的生物,倒也是生平头一回。

        结果就见那□□头还在半空中,就撑不住按回栏杆,面向翻涌的江面继续他未竟的事业,巴高斯没忍住笑出了声,意识到之后又瞬间板起了脸,准备开溜。

        但那青年很快再抬头,冲着身边的中年人指向没来得即跑掉的巴高斯的方向,似乎是在问什么。

        巴高斯当即心想,坏了,惹事了——这个人什么毛病,又不是波斯皇帝那种不准别人抬头看的“神秘主义者”,就盯两眼怎么了……再说笑出来的时候这人也没抬头啊。

        他微不可察地耸了下肩,迅速转身灰溜溜地低头弓身溜回了船舱。

        然后?

        然后……去找尤弗罗斯,告诉这个不幸的消息。

        “嘿,尤弗罗斯!”

        “诶?怎么了,跑这么快?”

        “你会游泳吗?”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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