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倾述
躺在江北陆床上，顾青阳滚了半天终于安分下来了，江北陆勾起他额前的发丝，笑道：“你平时在家也这么活跃吗？”
学着他的动作，顾青阳也勾起他的头发，笑意不减：“主要是你的床比较整齐，我看着就想弄乱。”
这理由就很顾青阳，江北陆凑近闻了闻发梢，很乱，猜不出具体是什么。大概是微皱的眉心暴露心情，顾青阳弄乱他的头发，嬉笑着回应：“头发的味道有薰衣草，玫瑰，天竺葵，香草，每样我都加了点。”
“你身上还有哪里是原味吗？”
原味？这个词用在食物上很常见，用人身上莫名听起来有点意味不明了，不知道江北陆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顾青阳伸手扣住江北陆后脑勺，拉近距离，凑他耳边小声说道：“有啊，脸，你要闻闻吗？”
果然羊也分好坏啊，眼前这只就是典型的坏羊，江北陆没打算接下这个挑逗，翻身靠在一旁。又不知道该怎么进入正题，犹豫的不像自己了。
这小羊看着高挑，却意外的清瘦呢，江北陆都能看见他微微凸起的脊骨了，抚上背脊，试探着轻声回到主题：“小羊，我能问你个事吗？”
顾青阳摩挲着弄乱江北陆的头发，一半苦恼，一半窃喜。“你问。”
“今天物理老师郑文，你和他……？”
能感觉到的抵触，江北陆发梢在这一刻被轻轻拽疼，顾青阳埋头扎进他胸口，不言不语。
“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我只是——”
“没有不想说，就是怕你可能会不信。”说着顾青阳自己也苦笑了起来，“确实很像个笑话。”
他的小羊神色失落一如刚刚，江北陆确实有些不忍，扣紧十指，平静地陈述着：“你不是。”
不带情绪波动，没有鸿笔丽藻，他平平静静，给足了顾青阳信任。
顾青阳钻进他怀里，不想对视着讲完这段经历，或许是怕对方细微的神情流露出不信任吧。
“我没有大家所说的那样恶劣，虽然我入校成绩确实很不好而且总犯事，但我真的有在努力。高一期中考试，我成绩突飞猛进入了榜，可突然有一天被一个老师举报我作弊，那段监控视频恰巧是那个老师挡住了，他权威性很高，我作弊变成板上钉钉的事，没人愿信，没人会信。”说到这里，顾青阳声音多了一丝脆弱。
“那个老师是郑文？”
“嗯。”
在自己还没出现的日子里，怀里的小孩过得很辛苦呢。
“小羊。”
“嗯？”
“闭上眼睛。”
顾青阳不知道江北陆要做什么，静静照做。
脸颊被温热的手心轻轻捧起，他没睁眼，但清楚地感受到一点温热且湿润的印记留在额间。
“谁说你没人信，李洋信，孟沁信，我也信。”
沉重许久的压抑，这一刻实实落了下来，独自舔舐伤口太久，差点忘了自己也有人作陪。
顾青阳笑得格外灿烂，不似悠悠众口中的痞气恶劣，也没有所谓的霸道蛮横，是一个还不算成熟的小朋友发自内心的宣告着自己的喜悦。
江北陆理好自己的头发，略带郑重地看着顾青阳，说道：“上次那件事，我也和你说清楚比较好，不然你一直误会我。”
听到这里，顾青阳收住笑意，安静又沉重。那天他确实很冲动，没搞清楚情况就直接对峙了起来，以至于让气氛不尴不尬，好在江北陆没有生气不理人，不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你那天说…不关我的事……现在怎么……”支支吾吾好一会儿，顾青阳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又像是在小声抱怨。
“当时我很生气，只想让她离开，谁知道你站她那边，让我更生气了，才故意说那样气人的话。”
顾青阳沉默不语，缓缓扎进他的怀里。是惭愧不敢面对吗？江北陆是这样认为的。顺势搂紧，轻拍着抚慰。
“那个女生和我家里有点交情，我家又是做生意的，她爸妈一心撮合我和她，甚至这次我转学她都跟来了……”说到这里江北陆欲言又止，却皱紧了眉头。
顾青阳小声发问：“那你为什么要倒水在她头上？她毕竟还是个女生。”
江北陆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扣紧着顾青阳动弹不得，霸道的动作却说出脆弱的话。“就是因为她是女生，我才没想过要动她，可是小羊，我真的原谅不了。”
他的脆弱袒露在这，顾青阳未及答案，单感受到身后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就已是不忍了。试探着活动自己的手，顾青阳以同样的方式抱着他，轻拍着抚慰。
漫长的等待中，江北陆平稳着情绪，微声于耳畔：“她让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妈妈了……”
顾青阳瞳孔收缩，极大的信息量给他空前的压迫感，他有些喘不上气了，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和这一比，那一杯水确确实实不算什么。顾青阳不敢再追问原因，这无疑相当于揭江北陆伤疤。两个落魄的少年依偎着互相取暖，各自拥抱。
许久许久，江北陆松开了手，眼尾微红，泛着点点星光。“没关系，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来这里，也只是想冷静一段时间。”
是个脆弱又坚强的少年呢，顾青阳突然很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他，拭去眼尾晶莹，顾青阳照做了：“我陪你。”
他不能共情，却能理解对方此刻的心情，只是需要一个不必在意周遭，一切随心的依靠罢了。
江北陆深扎其间，温热的水汽扑打着顾青阳脖颈肩头，不经意的鼻尖唇角碰触，他有些痒，但不说。
“小羊，你这里有颗痣。”
“嗯？哪里？”没反应过来，顾青阳顺带着接下了话。
在侧颈边，一颗浅浅的痣安静地停留。
顾青阳正疑惑：“我都没有发现。”
江北陆垂下眼帘，刚刚唇角触碰的地方，是这颗痣呢。
“我有点渴了，去倒杯水，你要吗？我给你带进来。”说着江北陆起身了，只是脸泛起红影。
“好。”
江北陆冲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又连喝了三大杯水，总算给缓过来了。犹豫着要不要再等一会儿，于是他真的没有进去。江北陆在客厅呆了好一会儿，顾青阳大概睡着了吧，房门轻开，人呢？空荡荡的房间，一丝微风拂过，江北陆顺风寻去，那人就在房间阳台，懒散地看着远方，风在耳边厮磨，他看着他，悄悄又静静。
“江北陆。”他唤着他的名字，像夜色晚风，徘徊深邃。
江北陆端着水杯走上前，在顾青阳要接过时，突然往自己嘴里灌。顾青阳呆住：“这不是给我的吗？你怎么自己喝掉了？”
“是吗？我给忘了，我再去倒一杯吧。”
顾青阳取下他手里的水杯，歪头上前，笑意满怀：“算了吧，江同学好像是打算渴死我，害我等这么久，只得了个空水杯。”
是在抱怨没错，可是为什么，会有种撒娇的感觉呢？他还是顾青阳，又不像是顾青阳了，有些东西，好像在晚风里悄声质变着。
顾青阳也连喝了三大杯水，他确实渴了，站风里吹干了喉咙也等不来江北陆的水，真是不靠谱。
“小羊。”
“嗯？”
江北陆扶着沙发，顾青阳仰头就看见他了，两人对视着。江北陆开了口：“下个礼拜要考试，根据考试成绩换座位，这个李洋告诉你了吧？”
顾青阳点点头，伸手轻挑他额前垂下的发丝，缠绕指尖。
“如果按你的真实水平，你有机会排到年级多少名？”
缠了一圈又一圈，顾青阳反问道：“你怎么就确定我没有自暴自弃，自甘堕落呢？”
江北陆凑近，呼吸打在顾青阳脸颊，温柔而又坚定：“你不会。”
顾青阳顿住手里的动作，失焦的距离，他貌似也能感受到对方执着。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顾青阳咧嘴一笑：“真聪明，不愧是年级第一，猜的真准。”
顾青阳当然不甘，谁愿哑巴吃黄连，至少顾青阳绝对不可能，他属于谁逼他吃，他就能反过来灌这个人吃到吐，他运筹帷幄蛰伏于光景，只为致死反击。两人相视一笑，构筑着一次不同以往的风云。
“到时候我和班主任申请做你同桌，以后我也可以帮你补习之类的，让那些人一个个都闭嘴。”
“好啊，做同桌，做同桌……做同桌！？”顾青阳被吓得不轻，他确定自己没听错，却还是十分难以置信，“你确定要和我做同桌？”
江北陆浅笑，疑惑着：“怎么了吗？你不想和我做同桌？”
顾青阳一阵犯难，尴尬地挠头：“不是，就是我脾气挺不好的，一般人受不了。”
这个理由还真是出类拔萃哈，江北陆想不到夸顾青阳的词了，默默憋出一句“你很诚实。”又被顾青阳追着一顿打。
鹅毛飘飘，落在房间各处，这下真的遂了顾青阳心意，整个房间都乱了起来。顾青阳四处瞟瞟，捂脸偷笑。不料江北陆发现，一被子捂住他，刚刚四处打闹的身体本就发热，这会儿直接冒汗了。江北陆掀开被子时，顾青阳额前发梢微微浸湿，脸上泛起红晕，轻喘着换气，唯那一点痣，格外显眼。
“都是你，我又出汗了，带我去洗澡。”顾青阳一脚踹在他腿上，低声埋怨。
鬼使神差间，江北陆环过膝弯，一把抱起顾青阳，一如既往的瘦，他都没用多大力。进了浴室，江北陆为他放好了水，接着四目相对。
“小羊，脱衣服洗澡吧？”
顾青阳勉强抬起了手又一下子垂落，栽头靠在江北陆胸口，无力咒骂：“都怪你，我一点力气都没有，我不管，你干的你负全责。”
江北陆有些偷笑，这不是你要追我的吗？但他不会说出来，不然这小祖宗又要生气了。一颗颗扣子解开，顾青阳的皮肤白的晃眼，在他十分勉强的配合下，江北陆总算把他放浴缸里去了。
他靠在他腿间沉沉入梦，他为他洗去一身热意薄汗，指尖划过的皮肤细腻又光滑，江北陆垂眸看他，睡着的时候还是很乖的。
江北陆第一次照顾人，还是参考的上次顾青阳照顾自己的样式，不过他更轻松一点，不用做饭烧水，帮忙洗个澡就好。虽然，喉咙发干……
给顾青阳洗好后轻轻抱回房间，自己又扎回浴室，他能耐住情绪完成实属不易。花洒喷出的凉水，压下身体的躁动，掩埋心底的嬗变。
此刻唯夜最深，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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