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莫斯科的雪-5
莫斯科的雪-005
迈巴赫在路上飞驰。
乔雾的发梢湿漉漉的，潮湿的刘海贴在额上。
她在雪地里跑了太久，落在发顶的雪霜，在车内的暖气里，开始慢慢融化。
车内有舒缓的乐声，旋律柔情又忧郁，听得人心情沉静。
苏致钦坐在她对面，穿着熨帖整齐的西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正低头看文件。
摆在乔雾面前的，是一份已经拟好的赠予合同和他的身体检查报告，对方甚至还很贴心地为她准备了中文版。
乔雾盯着报告上的年龄，又看了一眼当事人——
24岁，未免也太年轻了。
在俄罗斯，像他这样的年轻富豪意味着随心所欲的权力和取之不尽的财富，如果他想，那么他还会有海阔天空的自由。
真正的人生赢家也不过如此。
人们往往都会羡慕那些天生就赢在了起跑线上的人，却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类人，根本不用下场赛跑。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苏致钦掀起眼帘，碧绿色的漂亮瞳孔，在干净的镜片后，有一种易碎的美感。
镜框折射着微凉的光点，他的温和里带着特有的礼貌和疏离。
“乔雾，你看完了吗？”
乔雾点了点头。
苏致钦询问得很有耐心：“有问题吗？”
没有任何问题，就连签署的注意事项都被单独打印在一张纸上，所有税务和公证方式，对方全部都已经给她列得明明白白，似乎什么也不用担心。
作为一种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他们之间的协议签署周期是三年，在这期间里，她需要保持对苏致钦的绝对忠诚，不能拒绝他任何的合理要求，除非这个要求在她的认知中会侵害生命安全。
这些对她的约束，也合情合理。
对方给足了诚意，同样，也给了她最大限度的自由——她可以在获得对方的授权后，拥有相当大程度的独立性，比如继续学业以及正常的社交自由。
只不过——
目光落在赠与协议的第一条要求上：必须保持亲密的陪伴关系，除非赠与人单方面拒绝或短暂授权被赠与人无须陪伴的权利。
“那先生，我大概需要什么时候搬过来跟您一起住？”
男人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却在看了她几秒后，眼底蕴起似是而非的笑意。
“你希望什么时候？”
乔雾被问得一下子愣住。
他反问得实在太狡猾了。
倘若她说越快越好，显得她很需要他。
但拍卖进场费的最后缴纳时间临近，她拖不起，换个角度想，她又的确需要他，的钱。
这种看似主动权的让渡，实际上，她根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车内舒缓的男低音低吟浅唱，乔雾冷静下来，把球踢了回去。
“那要看先生有多需要我。”
苏致钦挑了一下眉，弯着眼帘看了她一会儿，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
他抬手松了松领结，起身从随行的酒柜里拿出了一瓶伏特加酒。
他往杯子里放了一大块冰，拎起醒酒器，金色的液体沿着冰壁缓缓滑入杯体，直到将冰块完整没过。
酒杯被端起来，冰块撞击冰壁，发出清脆的“叮叮”声，醇香的液体顺着他的喉管落入。
喉间的燥意被纾解。
乔雾盯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在对方放下杯子前，匆匆移开了视线。
车窗外白茫茫的窗外，就像迪士尼电影里的童话世界。
她坐在温暖的、豪华的车里，如同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冬夜里擦亮的第一根火柴。
苏致钦看向乔雾：“要喝水吗？”
乔雾回过神，点了点头。
“可以喝酒吗？”
苏致钦挑了一下眉，却用“你这么小确定能喝酒吗”的眼神质疑她。
看不起人？
乔雾迎上他的目光：“先生给替我买单结账的那天，我刚好满18周岁。”
明明有人踩着点见色起意，也好意思质疑她的年纪？
苏致钦笑着将酒杯放回桌上：“是么，可我以为那天并不是你的生日。”
乔雾：？
“毕竟你没有收生日礼物。”
乔雾：“……”
你有点记仇？
乔雾语重心长，“先生，绅士不应该一见面就送淑女那样的礼物。”
饶是她上网冲浪多年，第一时间近距离看到那种东西，也确实有被惊吓到。
苏致钦侧眸反问：“那应该送什么，你会喜欢？”
乔雾被问住了。
“或许你可以告诉我，其他人一般都怎么给你送东西。”
如果将他代入一个真心爱慕自己的对象，乔雾不得不说，这人拐着弯子在套她的话，而且，他有点小心眼，似乎很会翻旧账，一些莫名其妙的陈年旧账，明明跟他毫无关系。
但在这个问题上，乔雾打算实话实说。
“别人送的东西，我早就记不太清了，但按常理来说，先生也许应该送钻石珠宝、手链首饰之类的，这样才配得上您的身份。”
苏致钦挑了一下眉，顺着她的话往下问：“我送了你会收？”
“应该会吧。”
苏致钦一脸“我不信”。
乔雾：……
好嘛，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这仇到底要记得何年何月哦！！
乔雾决定为自己当初的愚蠢而忏悔。
“主要是您送礼物的时候，上帝这个该死的导演给了我一本寓言故事，他发给我的角色是一个坚信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肯定是铅球的愚昧奴隶。”
苏致钦被逗笑了，原本有些微妙的气氛在瞬间就轻松了下来。
“那现在呢，上帝给了你什么？”
“现在嘛，就是本科幻小说。”
“如果喝不到酒，怀里的时间指针就会开始倒退，直到协议生效的那一天，就会退回到我过生日的前一天，那么先生接下来几年做的事情可能就会犯罪。”
在威胁他。
像极了那只在雪地里装受伤想从他手里骗食物，他不乐意给，就小心翼翼地亮着爪子尖尖不挠他，只敢吓唬他的坏心眼红狐狸。
苏致钦抿了口酒，笑着问她：“中国女人都像你一样狡猾吗？”
……喂，你好意思说我狡猾？
“我不敢以偏概全，”乔雾顿了顿，目光从赠予协议划到他的脸上，“但俄罗斯男人肯定都像先生一样绅士大方。”
一语双关。
苏致钦用漂亮的下巴点了点他面前的那杯酒：“介意吗？”
乔雾摇头。
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她现在需要开始逐步习惯跟他的相处方式。
苏致钦看着她端起酒杯，先是凑近了秀气的鼻子，小心翼翼地闻了闻酒味，然后试探性地倾斜着杯口的角度，等液体浸润唇瓣，她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确认了酒精的味道之后，再放心地抿了一小口。
像一只好奇又谨慎的动物。
他收回的目光，将余留在唇齿间、重新开始发热的酒意，又重新咽了回去。
乔雾放下酒杯，伏特加的回甘从被烧辣的喉管里一点一点蔓延上头。
跟记忆里妈妈爱喝的绍兴黄酒味道完全不一样，正宗的绍兴黄酒养胃不烈，口感偏甜，浓浓的枸杞味道就混在浓烈的酒香里。
这是她第一次喝洋酒，乔雾正在心里比较，却忽然听到苏致钦开了口。
“我认为你今天需要休息，合同可以明天再签。”
苏致钦看了一眼她仍旧苍白的脸色。
“另外，至于你搬家的时间也可以相应延后，因为布置你的房间需要花点功夫。”
乔雾眼前一亮，敏锐地抓到了他的话外音。
她的房间？
那就不用睡在一起？
然而更令她意外的，却是一条银行到账短信。
在数清楚余额的0的个数之后，乔雾愣住：“先生，这是——”
苏致钦不紧不慢道：“在我看来只是一笔小小的诚意金，用来解决你的燃眉之急。”
足足二十万。
她明明什么都还没有付出，只是口头答应了他的雇用条件，仅此而已。
乔雾艰难地从短信里移开目光。
眼前的苏致钦就是一条闪闪发光的、通体鳞片都是由黄金打造的、拥有巨额宝藏的龙。
而且是一条，帅气的、好脾气的、大方的混血龙。
可能只是有一丢丢的记仇，有一丢丢喜欢翻一些莫名其妙的旧账而已？
乔雾收起心里雀跃的快乐，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冲他热情而热切地笑道：“先生，可以告诉我你的一些习惯和日常喜好吗？”
“为了能够更好地扮演您希望的角色，我想要更多地了解一下先生！”
她不知道这段路程什么时候会结束，如果明天就是她的上岗日，那她需要提前做一些预习功课，以免雇主因为她的不称职而提前中止合作。
也不知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苏致钦收敛起笑意，漫不经心地问她：“你之前对孙少飞也是这样做功课的吗？”
乔雾：？
又来了又来了。
这就太没意思了。
所以这次，她不打算惯着他。
她握紧了手里的酒杯，冰冷的液体从喉管滚落，酒精让她的大脑有一瞬间异样的清醒，也给了她剑走偏锋的胆量。
她轻飘飘地抬起眼。
“那先生除了我以外，还向其他淑女提供过这样大方的善意吗？”
应该有的吧？
这种人名利、财富、地位什么也不缺，身边有过其他人，也不足为奇。
乔雾的瞳孔颜色偏淡，一对琥珀琉璃珠子，长着一双丹凤眼，眼型又艳又精致，余光像带着钩子的糖丝一瞬不瞬盯着人看得时候，眼神里有一种让人招架不住的含情脉脉，偏偏她自己好像并不知道。
她已经将一整杯烈性酒喝完。
少女柔软的唇瓣上还沾着一点酒渍，相比起上唇，她的下唇更饱满，有果冻似的肉感，粉润鲜嫩得像是玫瑰上的晨露。
也许是高浓度的伏特加给了她胆量，让她敢在这样独处、幽闭的空间里，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氤氲的眼瞳里带着朦胧的雾气，像冬日猎场里，明明在窥伺环境，却被猎人窥伺的猎物。
懵懂、天真，无所察觉。
苏致钦缓缓倾身，黑影压过来。
乔雾的瞳孔撑圆，异性灼烫的呼吸裹挟着令人头脑发胀的淡淡酒意扑面而来。
男人高大的身躯几乎能遮蔽车内于她头顶微弱昏暗的顶灯，他单手撑在她双腿中间的皮椅空隙上，另一只手撑在她脸侧。
她被他困在一个逼仄狭小的座椅空间里，意识也完完全全笼罩在他的气息里。
近距离的对视里，他巨大的压迫感和进攻性，几乎在一瞬之间让乔雾为自己之前的大胆冒犯而后悔。
东欧人的五官本就立体，他眉骨高眼廓深，英挺的鼻梁像是被罗丹雕刻，浓颜美人近距离对视的时候，扑面而来巨大的侵略感像是能吞噬人。
离得太近，彼此唇峰的热意都能交织。
他只稍低头往前浅探，就可以吻到她。
“如果我说没有。”
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如琴弦般低沉的嗓音似水浸润耳膜。
没有任何玻璃镜片阻隔的碧绿色的瞳孔被完整而清晰地暴露在她眼前，如同迷雾森林里不知深浅的幽湖，神秘而危险。
“……”
“会有额外的奖励吗？”
乔雾本能地想往椅背后缩一缩身体，又觉得完全没必要——她现在无处可逃。
干脆不避不让地迎上他的目光。
却在不经意间，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的唇峰好像触到了他的唇峰，又好像没有。
“那先生想要怎么样的奖励？”
昏暗的车内，两人的眼睛就是目之所及里最明亮的东西。
交织的气息升温到令人惊心肉跳。
乔雾正准备错开脸透气。
他忽然伸手按住她的下唇，饱满的指腹捻弄着她的柔唇，揉开她唇角的酒渍，也揉开她的口红。
凌乱颜色，如新梅承雨，泥泞斑驳。
指尖的动作，又好似恋人厮磨。
他的指尖甚至若有似无地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唇峰。
男人垂着眼帘，看少女饱满的圆唇唇色由白至粉，又由粉转红。
乔雾吃痛，自觉牙尖嘴利，张唇就想咬他，她没想到他居然不躲，指腹竟真被她咬到。
她惊得马上松口。
苏致钦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只低低笑了声，瞳孔里翠绿已被烧透至暗色，像是自说自话般——
“我想要明天快点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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