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方道场
姜宛回到昭明峰山麓自己的厢房，调息冥想一夜，次日清晨睁开眼，先整理衣冠，向昭明峰顶方向行了一礼。
“真人今日可有吩咐？”
他在晦暗的晨光中躬身片刻，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有事我会寻你。”
姜宛等了等，没等到下一句话，便应了“是”，离开昭明峰去往无方道场。
无方道场临近宗门主峰，位于晧天仙宗核心地带，内门藏书阁就在其中，姜宛进出昭明峰的位置虽也处于宗门核心，却是核心边缘，凭他如今的修为，去无方道场依旧要借助飞行灵兽。
乘飞行灵兽行了大约一刻钟，姜宛在无方道场院墙外落地，望着门楼牌匾上圆融内敛的“无方”二字看了一会，只觉得头晕目眩，不由警醒，闭目定了定神。
“又有人被它摄了魂。”
身后有人道：“你是哪个峰的？师兄师姐怎么没送你来？”
姜宛回过身，见二女并立，一人朱红金凤箭袖，长发以朱红发带束起，面容明艳，一人鹅黄衣裙梳双髻，挽着身旁明艳少女的手臂，清丽可人。
说话的正是身着朱红箭袖的少女。
姜宛只看了一眼，便后退半步，拱手道：“见过两位师姐，在下昭明峰姜宛，并无师承。”
清丽少女拉了拉明艳少女的手：“姐姐。”
明艳少女看了他两眼：“你就是那个通过内门试炼的姜宛？竟真是练气二层，看来果真是心性上嘉。”
姜宛道：“不敢当。”
明艳少女道：“我是九垚峰今褚瑶，这是青澜峰蓝田梦，有礼。”
清丽少女温柔道：“你好。”
“今师姐，蓝师姐。”
今褚瑶目光微转，道：“听闻你昨日才入内门，想来还不曾编入无方名册，相遇即是有缘，我二人这便陪你走一趟，走吧。”
挽着她小臂的蓝田梦歪着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姜宛，抿唇轻笑。
“是，多谢师姐。”
姜宛笑了笑，侧身让少女二人先走：“有劳二位师姐带路。”
二女并不推脱，今褚瑶一抬下巴，带着蓝田梦就要进道场大门，身后又有人声由远及近。
“瑶师妹，梦师妹！”人影未至，香风先近，“等等我啊。”
姜宛往身前看了一眼，站定。
今褚瑶停下脚步，掩着口鼻转过身：“你别过来，离我远些。”
蓝田梦笑道：“袁师兄今日是又打翻了香盒不成？”目光偏转，又微微笑，“梁师兄早。”
姜宛视线微转，见一面容白净，神情沉冷的青年颔首回道：“两位师妹早。”
他身旁那人身高不及姜宛肩头，穿着亮晶晶的羽衣，发丝蓬松，勉强以银扣束起，浑身花香浓郁，在姜宛眼中，宛如一只五颜六色的鸡毛掸子。
鸡毛掸子转了转：“我今日这身可还得宜？梦师妹的香露真是好东西，我这一头乱发多亏有它才能服帖，瑶师妹，你瞪着我做什么，我身上有哪处不妥当么？”
今褚瑶转身，边走边道：“我看你二人今日早课要迟，怕是又要同沈师叔去重力室报到了。”
鸡毛掸子袁盛拉着梁之奂跟上：“我们要迟，你也要迟，怎不见瑶师妹你着急？”
“我和梦儿自然是要领这位刚入内门的姜师弟前去录入道场名册，与你们不同路。”
姜宛突然被关注，便抬眼向袁盛和梁之奂拱了拱手：“在下昭明峰姜宛，见过两位师兄。”
梁之奂看他一眼，点点头算是回应，袁盛却松开拉着梁之奂的手走到他身边，将他左右打量一番。
今褚瑶领先一步，偏头接道：“眼下卯时将近，两位师兄还不快走？”
刺鼻花香环绕，姜宛屏住呼吸，却被肩上一道猝不及防的大力压得腰背一弯。
“瑶师妹此言差矣，我宗弟子同门同心同德守望相助，如今遇见新入师弟，我和之奂哪能甩手就走？”
袁盛抬手勾住姜宛的肩，带着他向前走，嘴上轻松道：“竟真只有练气二层，你做这守山弟子，光凭脸倒也不算堕了太上长老脸面。”
姜宛被肩上一只手压得腰背半弯，抬不起头来，又就着这个姿势被带着走了两步，唇角不由扬起细微弧度。
“在下当不得长老颜面，只是长老有命，不敢不从。”他的手藏在身侧动了动，“还未请教师兄名讳。”
“芦水峰袁盛。”袁盛正搭着半弯下腰的姜宛闲庭信步般前行，话音刚落，浑身便麻痹一瞬，随即僵直在原地，“你……”
“原来是袁……”
他停了下来，姜宛还在走，只是走了一步发现不对，直起身诧异回头：“袁师兄怎么了？”
袁盛瞪着他，咬牙道：“你暗算我？”
姜宛闻言一愣，沉着的神情中也掺杂了几分诧异。
周围几人都停了下来，见那两人姜宛垂手站着，颇有些无奈，他身前袁盛满眼凶狠地盯着他，身上护体灵力冒了出来，却控制不住四处溢散。
蓝田梦上前一步，关切道：“袁师兄可还好？”
今褚瑶抱臂道：“袁师兄方才还说姜师弟不过练气二层，如何能暗算得了你筑基修为？”
梁之奂皱眉在姜宛和袁盛两人之间看了看：“师弟，你现在如何？”
“就是他暗算我！我现在根本动弹不得！”
蓝田梦看了姜宛一眼，道：“刚才没有灵力波动。”
“方才那一瞬未有灵力波动，梦师妹焉知他不曾习过旁门左道？！”
袁盛直直立在原地无法动弹，直像是一根木雕，气得他火冒三丈，口不择言道：“若不然他区区五灵根，修为不过初入练气，如何能进得内门，还是太上长老门下！”
灵力运转，片刻袁盛恢复过来，立刻向前半步大力拉扯姜宛双手，举起展开，双手狠狠掰着姜宛的手掌。
“你用了什么？是药还是毒？！”
姜宛任他动作，面色平静道：“我与袁师兄不过初见，为何要暗算袁师兄？”
蓝田梦道：“袁师兄可是修行有碍？”
姜宛道：“在下昨日得太上长老之命入昭明峰，袁师兄不解，我亦惶恐，长老决断在下身为宗门弟子不敢置喙，袁师兄若不忿，今日道场课后，在下便回昭明峰求见太上长老，言明此事，请长老解惑。”
袁盛左右翻看，什么都没找到，当即恶狠狠摔开他的手。
“袁师兄可还有哪处不适？”姜宛道。
今褚瑶道：“你要避早课，与我们同去就是，找姜师弟不痛快做什么？”
梁之奂道：“师弟，适可而止。”
“你休要拿太上长老来压我！也不必假惺惺！”
袁盛抬头指着姜宛，又把周围几人一个个瞪过去：“你们也是，都护着他，都不信我。”
今褚瑶道：“袁师兄既如此说，不若请教习师伯前来主持公道。”
袁盛怒道：“你们与我相熟，不过见他一次便不信我的话了，我还能指望什么公道？”
他盯着姜宛：“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能作用一时，但绝对实力面前你什么都做不了。”
“修真界拳头硬才是道理！”
他被激出了真火，当即调动灵力，筑基修为的压迫瞬间就向姜宛袭来。
“师弟！”“袁师兄！”
姜宛呼吸一滞，下意识运转心法，体内灵力的流转却变得十足缓慢，被锁定的隐约感应令他全身绷紧，却无法动弹。
他垂下眼，心底轻叹，焱火符落在被弟子袍服衣袖遮掩的右手指尖，正要催动。
袁盛站在他一步之外，抬手猛地向他挥出一掌。
木属性的灵力骤然爆发，绵绵不绝的蓬勃生机也能眨眼间变成封喉劲掌。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姜宛后退半步，抬起左手正要透支全身灵力启动护体灵宝，便觉胸口处一暖。
陡然间，侵袭至眼前的掌势消失，袖中箭在弦上的焱火符已然变得悄无声息，体内流转的灵力被截止，他浑身上下却被笼罩在融融暖意中。
姜宛猛然抬眼，这才听见远处传来的厉喝。
“住手！”那声音冷肃，“是谁在道场内动手？！”
眼前袁盛瞪大了双眼，下一刻便不由自主地与姜宛拉开了距离。
着月白法衣的元婴修士持剑飞身而至，身后跟着四位蓝衣弟子。
姜宛转眼望去，正对上一双冷厉的眼。
“沈师叔。”
“沈师叔您来了！”
梁之奂与今褚瑶正要出手阻拦，一见之下大喜，各自出声问候，蓝田梦松了一口气，也走上前来。
“姜师弟没事吧？”
姜宛收回目光，思及方才使他手中焱火符骤然失效的力量，心底微沉。他抬手在胸口前襟处按了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我无事，多谢蓝师姐。”
月白衣衫的沈姓修士下令将袁盛带走，他身后的蓝衣弟子上前制住袁盛，姜宛便向那处看了一眼。
他不由自主地忆起方才袁盛盯着他一字一句说出口的话，但回想起来只觉得空洞。
他确实用了些或许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修真界除去功法灵器玉简灵符，有丹药自然也会有毒药，莫说作用于筑基修士，若是运用得当，大乘修士在对应之毒下也难能逃脱。
他如今修为低微，在任何修士眼中都是不堪一击，但他入道修行至今不过三年，三年前，他身为凡人在尘世间摸爬滚打，足足有十年。
袁盛说的不错，拳头硬在任何地方都是绝对的道理，姜宛并不在意什么手段，上得台面也好上不得台面也好，为了保住性命、把握住自己手中的道理，他什么都会做。
人欺他一寸，他还人一丈。
这十年间倒在他手下的众多修士，会为他证明这一点。
姜宛眼中的冷硬褪去，抬眼看向已来到他身前的沈姓元婴。
今褚瑶在一旁道：“我等正要与姜师弟同去录入道场名册。”
蓝田梦轻声对姜宛道：“这是浮光峰沈千里沈师叔。”
沈千里盯着姜宛，对今褚瑶二人道：“你二人更衣去做早课，做足时辰后去重力室等我。”
蓝田梦轻轻叹了一口气，今褚瑶撇撇嘴。
沈千里不曾理会二人的反应，目光从姜宛领口袖口扫过，冷声道：“姜宛，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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