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见还是再见

　　和佟年再次相见，是在佟臻的葬礼上。

　　这几年来，夏春秋虽然和佟臻一直保持着亲密的联系，但是和佟年却没有再见面。他也只能偶尔从佟臻或亲朋好友的嘴里，听到一些关于佟年的只言片语。听说佟年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再次怀孕了，又听说佟年的老公马天骄也升职，成为了他们医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还听说他们俩在市中心最贵的地段买了新房子……得知她过得很好，他由衷的替她感到高兴，只是另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切都只是假象。而这些假象，伴随着佟臻的离去，也全部被打破。

　　其实上了大学后，每年放了寒暑假夏春秋都会坐着长途车去佟臻所在的城市相聚，每次两个人都会喝的酩酊大醉，然后拉着对方畅聊一整晚。其实像夏春秋这么闷的人，根本不会跟别人敞开心扉，他像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不愿意跟外界交心。是阳光开朗的佟臻打开了他的心扉，在佟臻面前他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无话不谈。佟臻既是他和佟年之间的连接，也是他这辈子最信任、最依赖的一个兄弟，然而这一切全都不复存在了。他想起来大二那年放寒假去找佟臻，喝酒的时候佟臻开心的对夏春秋说自己两年的兵役满了，但是他舍不得离开部队，所以他转了士官继续留下，他还要继续做消防战士。到现在他还记的佟臻当时骄傲又开心的表情，那么生动，那么鲜活，仿佛就在昨天发生的一样。

　　夏春秋刚升大四的那年秋天，佟臻出警救援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他为了救一个被困在大火里的小女孩，丧失了最佳的逃生时间。当时着火的楼层位于五楼，由于火势太猛，一时间无法将其扑灭，所以只能紧急疏散人群，等到以为大家都已安全下楼时，人群中突然有个妇女跺着脚大喊，我的孩子，我女儿还没下来！快去救救她啊你们！边说边拉扯着消防员，大家都劝她先冷静一下的时候她自己就跟疯了一样要往楼里冲，当时火势已经迅猛到连消防员们都无法进去的地步了，可是看到这一幕，佟臻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女子，你别去，危险！告诉我孩子的具体位置，我去救！边说着边往身上浇了一桶水，冲进了火海。当时楼里全是烟，不仅能见度十分低，而且呛得人无法呼吸。佟臻像是闭着眼走在雾里一样，终于摸索着找到了躲在厨房一角的小女孩：别怕孩子，叔叔来救你了，坚持住。他一边安慰孩子，一边迅速的用救生绳套在小女孩的身上，将她缓缓的从五楼的窗户放了下去，正当小女孩平安落到地面，人们为获救的她欢呼的那一刻，天然气燃爆了，佟臻被突然爆炸形成的气波蹦出了窗外，伤势过重的他，在被送到医院没多久后就咽了气，连一句话都没留下。等夏春秋得到消息赶回去后，见到的已经是佟臻的骨灰了。当夏春秋看到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本来一个鲜活又年轻的生命，瞬间化成了一捧灰放在那个方形小盒子里，就觉得人生真的是讽刺又无情。恍惚间，他仿佛又听到耳边传来了佟臻那爽朗的笑声和那句“臭小子你又占我便宜”。他们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一起上树掏鸟，下水摸鱼了，兄弟，小舅舅，这次换你玩消失了，而且是彻底的消失了，我该去哪才能找到你呢。我们答应过彼此再也不玩消失的，你个臭小子为什么食言！想到这，夏春秋的心就止不住的难受起来。

　　葬礼当天下着小雨，佟臻的父母哭的死去活来，看着这一幕，夏春秋的泪再也忍不住了，混着雨水肆无忌惮的在脸上流。

　　远远地，他看到了佟年。佟年当时怀着7个月的身孕，两个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嗓子也哑了，脸色蜡黄很是憔悴。佟年一边得忍着自己的悲伤去安慰父母双亲，一边又得挺着个大肚子操持各种葬礼上的大事小情，让夏春秋觉得奇怪的是，她身边并未看到马天骄的身影。

　　在佟臻的葬礼上，他还见到了一个行为怪异的陌生女生。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发很凌乱，胡乱地扎了一个短短的小马尾，脸上不施粉黛，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呆呆的盯着佟臻的照片，别人都在流泪的时候，她却在笑，但是红肿的双眼和憔悴的面容出卖了她。

　　突然，她径直走向夏春秋。

　　你就是冬子吧？

　　你认识我？

　　听说过，佟臻最好的好朋友。

　　你是……佟臻的女朋友？你叫莫……

　　莫粒。他跟你说过我？

　　提过那么几次。

　　呵呵，她用鼻子挤出了两声冷笑，用手撩了一下脸上的碎发，然后转过头去，沉默了半天。

　　夏春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记得上次暑假和佟臻见面的时候，佟臻告诉他自己谈了一个女朋友，叫莫粒，佟臻很爱她，只是那个女生不想让他再从事消防员这么危险的职业，所以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么退役，要么分手。佟臻为此还苦恼了好一阵，跟冬子一直发牢骚抱怨，最终权衡了许久后决定是时候该退役回归家庭了，但是正当佟臻决定今年退役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却发生了这么一个意外。

　　活该！莫粒突然骂了起来。

　　什么？夏春秋似乎没听清。

　　我说他活该！死了活该！

　　你不能这么说他！他那么爱你，况且他已经不在了！夏春秋有点恼了，他不想听到任何人对佟臻有任何亵渎的话语。

　　爱我？呵呵？他爱过我吗？爱我就可以不顾我的感受为了别人去拼命？爱我就可以一声不吭的抛下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他就是这么爱我的？莫粒的眼泪终于还是迸出来了，她颤抖着双唇、瞪大了眼睛问到夏春秋的脸上。

　　夏春秋愣住了，他没想到原来莫粒已经怀了佟臻的骨肉！怪不得莫粒心中有那么多委屈和不满，他想替好兄弟分辨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沉默了好一会，才放缓了语调，满怀愧疚地对莫粒说：佟臻跟我说过，为了给你一个安稳的家，他今年要退役，只是没想到发生了意外，这是谁也不想发生的。为了你和肚子里的孩子，请一定要坚强，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一定会尽我所能地去帮助你。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莫粒冷笑了一声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的夏春秋不知所措，也引来了所有宾客诧异的目光，佟年赶紧挺着个大肚子疾步走了过来。

　　莫粒还只是笑，甚至笑弯了腰，笑的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她的笑声又戛然而止了，她脸正色道：你还真是佟臻的好兄弟呢！想什么呢？他都死了你想让我把孩子给他生下来？你是不是没睡醒做白日梦呢？这个孩子，我！今天！就要！把他！打掉！她一字一句地说要把打掉孩子的时候，冷着眼咬着牙，满脸的恨意。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是请你冷静一下。佟臻是个英雄，孩子长大以后一定会为他的爸爸自豪的。莫粒的这股强烈的恨意，让佟年和夏春秋的心里都不禁感到一丝寒意，但是他们还是想替佟臻争取留住这个孩子。

　　莫粒，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你来说有点过分。但是我恳请你，留下我弟弟的孩子。我们全家都会感念你的恩德。看在你和佟臻相爱一场的份上，请你给佟臻留下这股血脉吧。佟年也哭着求她。

　　什么狗屁英雄！我不要！我只我的老公！我要他活着回来！你能把他还给我吗？还是你能？她看了看夏春秋又转头看向佟年，大家都无言以答。

　　留下孩子？做梦！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他！说完，莫粒头也不回的转身走掉了，佟年和夏春秋望着那个逐渐消失的冷酷的背影，心里都说不出来的难受，他俩都觉得没能保住佟臻的骨血很对不起他，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件事强求不得，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要求莫粒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

　　“冬子，佟臻真的走了，再也回不来了。”目送着莫粒离开后，佟年淡淡地对夏春秋说，她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看着佟年伤心地流泪，夏春秋无比的心疼。他很想一把把佟年搂到怀里，替她拭去悲伤的泪水，他想告诉她“别怕佟年，还有我！”可是除了说一声“小姨，请节哀”外，他什么都不能做，连把肩膀借给她靠一下，也不能。

　　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佟年住院了。夏春秋赶去看望，从佟年父母的口中，听到了佟年这些年来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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