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风雨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街上的人也散去，只有杨青辞和杨明两个人默默得回去，气氛有些沉默。杨明忍不住疑惑道：“左相为何要对付周大人，周大人不过是一个七品小官，左相犯得着和他计较么？”
杨青辞摇头。后周右相是财相，而左相掌实权，要从左相手下救人确实有些难。
“小姐，我要不要派人先把陈不移看起来，避免他向右相通风报信？”
杨青辞再次摇头：“陈不移很聪明，如果他真对左相说了，不过是让左相更加麻烦一些，况且，他也不过是个小人物，周大人的事对左相来说也不过是小事，他知道怎么做的。”
“对了，小姐是怎么看出陈不移擅长临摹呢？”
“陈不移家墙上的那一幅张序的字是假的，这样程度的仿品也不是陈不移的财力能承受的，所以那幅字多半是陈不移自己临摹的。我也就是炸了他一下，没想到却是成功了。”
杨明恍然大悟：“原来小姐对字画也有如此深厚的研究，竟然能一眼就能辨出真假！”
杨青辞正要开口，却看见迎面匆匆走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李家大公子李长松。李长松看见杨青辞，古井无波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杨姑娘，正好，你与我走一趟！”
李长松伸手就要去拉杨青辞，杨青辞不着痕迹得避开：“李大公子可是有急事？”
这会儿功夫李长松还是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道：“跟我走，去救人！”
闻言杨青辞也不再多话，跟着这群人一起走，杨明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跟上去。
一行人来不及交流，匆匆地沿着一条小道走，转过几个街角，终于到了一栋很普通的三层楼面前。
杨青辞抬头，楼上牌匾写着：“风雨楼。”
山河千古恨，风雨五更晴。
“李大公子，你们可算来了！快跟我进来！”风雨楼的人看见李长松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行人不禁又加快了脚步走进风雨楼。
穿过那一排三层楼，又过了一道矮墙，踏过一片竹林，才看见木板路的尽头有一座两层木屋。
几个医师轻车熟路地进了那座木屋，杨青辞落后了一步就看见屋里已经全是医师和风雨楼的人。
已经是暮春，然而木屋内还是燃着炭火。屋里面有很多人，但是却静悄悄的，唯有杂乱的呼吸声和男人时不时因痛苦发出的轻哼。
杨青辞退到一边的回廊上。
屋内男人隐忍得轻哼声像野兽的爪子，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挠出深深的血痕。
杨明迟疑了一下，问道：“这里面是楚先生？”
风雨楼楚先生。有人说，后周到荡帝手中还未亡国，一是因为扬威大将军将蛮夷拦在边疆，二是因为有风雨楼楚先生坐镇京都。
谁能想到，这样一位身体残破得仿佛随时都可以驾鹤西去的人，却是后周的定国神针。
“听闻楚先生虽然多病缠身，每年有几个时节会很难熬……”杨明忍不住叹气，“不过有医术高明的李大公子在，想来最后都会无碍。”
杨青辞一边听着杨明絮絮叨叨，一边听着那一声声痛恨。医人讲究望闻问切，杨青辞虽然没有见过楚先生面，也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这位楚先生的病灶遍布全身，甚至还有奇怪得毒纠缠在血脉中，唯有一股倔强的生命力支撑着这具随时可以倒下的身躯。
李长松不敢用猛药，但是药轻了又没有丝毫的效果，这样的病只能靠人时时刻刻将养着，冷不得热不得，动不得静不得，不得多思，不得费心力。可是偏偏这个人背着家国天下，比常人要数倍地多思，多费心，这病也只能好好坏坏，然后更坏，最后变成一抔土洒在后周。
杨青辞忍不住也叹了一口气，一手撩起裙摆，盘腿坐在扶手上，一手不知道怎么得取出一把琴，放在腿上。
这把琴比之杨青辞常常带的那一把更娇小一些，也更重一些，琴身呈淡青色，整体像是一片青色的羽毛，这倒是和那把琴一样，漂亮得不像话。
“铮——”
一声琴音宛若淳淳的溪水从泉眼中冒出。一个本是绷着神经的医师陡然听到这琴声，吓了一跳，马上呵斥道：“这时候，还有谁在弹琴！”
还没等人应了，第二声琴音响起，所有人周身一轻，清凉的泉水流入血液，让焦躁的空气都宁静了几分，李长松当机立断：“继续施针！”
医师低声：“是。”
琴声紧密，李长松屏住呼吸在每一个音节上稳稳得插下一根银针，蕴藏在音韵中的内力伴着银针直达那人的穴位，让他周身的痛楚都减轻了一些。
疼得昏迷的人竟然慢慢睡过去，恍惚间，他似乎回到儿时师父教他兵法的时候，那时候他身体也不好，但是也是有机会和同年人一样跑跑跳跳，连连武，读读书。兴起时，父亲坐在窗边说这本书第几个字开始，若是他答出来了，父亲就就喝一杯茶，若是他答错了，他就喝一碗药。那样一碗碗的药，他就这样开心得喝下去了，没有感觉一丝苦涩。如今药喝多了，他也喝不出什么苦的，但是却也尝不出什么甜。此刻他却感觉到年幼时的阳光照在现今这副残躯上，竟然还有一丝的温暖。
他微微抬了抬眼皮，马上有小女孩高呼：“先生醒了！先生醒了！”
站在他身边的医师，还有风雨楼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离他最近的李长松问道：“先生醒了，可还有什么不适？”
他没有回答，看了一圈，才缓缓问道：“刚刚有琴声？”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那个小女孩道：“先生，昨晚有一个美人姐姐坐在外面弹琴，诶，美人姐姐呢？”
琴音止，晓光乍破，斯人已去。
其实杨青辞一直待到快天明才离开，毕竟用内力弹了一夜的琴，再雄厚的修为也撑不住，杨青辞给自己留了最后一丝气力回到凉园中，马上就打坐休息。
“小姐，厨房刚热的燕窝，您吃一点吧。”晌午的时候杨明才轻轻敲开杨青辞的门。回到凉园，杨青辞取下头上的斗篷，杨明才注意到杨青辞斗篷下的脸已经苍白，他也才意识到杨青辞不过还是个少女，其他姑娘在她这个年纪不是在家安安静静得绣花备嫁，就是坐在深院中处理着后院杂事。
“明叔，进来吧。”
杨青辞已经换了一套衣服，青底白边的裙子装饰着银色饰品和青色流苏，长长的白青渐变的袖子从手腕上垂下来，长长的乌发自然垂下，发间只用系着青色丝带的桃花簪挽起少许，疏懒而又优雅。
“下次不用这么费心准备。”杨青辞咬了一勺燕窝，一口就品出是上好的金丝燕窝。
“不费心，这都是我们下人该做的。”
杨青辞不在说话，这份情面总归是杨大少爷的。
杨明看杨青辞吃得差不多了，朝门口招招手，一个小丫鬟走进来：“小姐，这是是杨芍，杨家的家生子，特地来伺候小姐的。”
杨青辞擦了擦嘴角，看向杨芍，恰好杨芍也小心翼翼地看过来，对上杨青辞的视线又忙低下头去。
“多谢明叔，不过我素来一个人惯了，不需要丫鬟伺候。”
杨明忙道：“无碍，小芍这孩子素来安静，不会扰到小姐，小姐若是不喜，就让她在外间伺候。”
杨青辞深知说不通，不再纠结此事，换了一个话题：“最近朝中可有什么大的动静？”周雨这样一个小小的七品官的事能牵扯到左相，想来应当是牵扯朝中某件事情中的一环，所以才让堂堂左相大人动了一些心思。
杨家虽然是江南的世家大族，但是家风却是关心时政，表示杨家的小丫鬟也识得几个字，了解一些当世大事。杨青辞问出这话，杨明没什么犹豫得马上答道：“如今朝中上下都忙着修葺宫室的事，右相因为那块仙女石最近颇得盛宠。朝中左相右相时时斗法，这回右相占了上风，周雨大人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情牵扯进去？”
“周大人已经下狱，不知道接替周大人位置的人是谁？”
杨明有些尴尬道：“这我们倒不知道，我这就让人去查。”
“无碍，慢慢查就好，对了我要出去一趟。”
“小姐要去哪里，我马上让人备马车。”
杨青辞将桌上的那把漂亮的琴又背在背上，缓缓道：“去礼部尚书蓝大人的府邸。”
杨山长脱杨青辞办事，倒不是让杨青辞一个人到长安孤零零得筹谋，其中这位蓝大人就是杨山长安排的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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