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距离闻渐即将被砍头的日子还有一天的时候，富贵镇来了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物。一群白面红唇的太监护送着两顶华美大轿停在了府衙门前。
衙役厉声询问来着何人，但轿中人并未出声，只一个手执拂尘的貌美少年轻蔑一笑：“厂督面前还敢如此放肆，活腻歪了么？”
县太爷屁滚尿流地赶了过来，忙将人迎进了府邸，呈上了最好的卧房。
靠前的轿帘被掀开，出来两个人。一人阴柔妖冶，一人俊美阳刚。县令心中撇嘴，原来是太监头子和他养的野男人。
但县令面上还是恭敬的，待二人站定后便主动出声：“厂督，不知这后面轿中乃是何人，不妨一道请下。我已在前厅备下薄酒，还请厂督赏脸。”
从江州到一个偏远乡镇路途遥远，何仪身子娇贵，坐了一天轿子早乏困得厉害，他摆摆手：“免了，你且退下。本座此次前来是为陛下督办贡茶一事，你只把本份工作做好便是。”
当今天子酷爱龙井，富贵镇及其辖下数乡里便是贡茶的主要产地。此地气候适宜，山好水美，处处林木茂盛，溪润常流，翠竹婆娑，一片片美丽的茶园就隐在云雾缭绕、暖阳笼罩之中。茶叶颜色翠绿，形状扁平，味甘醇美，香气馥郁，深得帝王喜爱。
县太爷还想再劝，但一对上何仪那比九幽地狱还要幽暗的眸色便满心惊颤，因此便退下。不多时，独立小院里便只剩下何仪、天殊以及轿中那人，其余随行者另有住处。
“你们就先去歇下吧。”一道清越的声音从轿中传来，随即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便掀开了轿帘。这轿帘乃是月牙白苏锦制成，兼以巧手绣娘日夜织就的纹路山水，便是千金一尺也多得是豪富争强。但此刻，当那只手挑开轿帘，绝美的锦缎便硬生生被衬得失了颜色，只叫人恨不得撕了碎了，把那双手好好捧在眼前痴迷爱抚才好。
天殊笑道：“爹，您的手真好看。我记得江湖上曾经有过一个悬赏，有人愿花千金以求您一只手，封存于蜂蜡之中，置于床头日夜赏玩。”
傅鄞下了轿，抬眼看他。
天殊天真一笑：“然后我把他的手剁了下来，切成了一根一根，逼着他生吃了下去，看着他咀嚼吞咽，最后我放了他一条生路。”
他脸上带着孺慕的笑意，仿佛自己做了天大的善事。
何仪略一沉思：“你说的可是藏剑山庄少庄主柯寒江说起来我还与他有几分渊源。三年前就是我领兵把藏剑山庄围剿，他的卧房放了数百只手，但他自己却一根手指也无。我还以为是他天生无手才生了恶意，原来他曾经也还是个健全的。”
傅鄞面无表情地看了这两人一眼：“停了，都去修整。晚上就莫在抽烟袋了，越抽越精神。”
采茶的事情还算简单，已经办了许多年了，流程大家都还算熟悉。快到午时候何仪一行人回到了衙门，便看见一辆囚车载着一个犯人朝着菜市口驶去。
微风吹来，那囚犯的发丝被吹开，露出了有些脏乱的面容。
傅鄞认出来了。
是闻渐。
“那人所犯何罪”他平静着语气向县令问道。
县令向声音来源看去，发现是跟着何仪的一个俊美年轻人。他不认识，但他看得出何仪对此人的敬意，于是不敢拿乔，恭恭敬敬地回了消息：“此人名叫闻渐，三日前经由本官判定犯有投毒杀人案，因此判处他斩首之刑。”
傅鄞垂眸：“午时斩首”
县令：“呃……正是。”他心中隐隐有某种不太妙的预感。
何仪看了傅鄞一眼，开口道：“暂停行刑。”
县令：……
预感果然应验了。
他很是为难道：“厂督，这怕是不合律法啊……哪有已经判定的案子再更改的说法呢？百姓们可都是已经拿着馒头凑到菜市口去了，这要是说不行刑就不行刑，那他们会多失望啊！他们家里可是都有着一个犯痨病的家人啊!这不是等于剥夺了他们的希望吗？!”还有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何仪似笑非笑：“县令大人还真是爱民如子呢。”
县令惶恐摆手：“哪里哪里，不过是作为百姓父母官的职责罢了，担不起厂督的夸赞。”
“放肆!”何仪身边的美貌小太监尖利着嗓子道，“你当厂督这是在夸你吗”
何仪优雅地摆摆手示意小太监退下，轻声细语道：“县令大人，我刚刚可不是在征求你的商量，那只是一个陈述句，你只需要照办，懂吗”
县令还想讨价还价：“可是……”
何仪彻底没了耐心，给了天殊一个眼神就想要这个县令永远闭嘴。
县太爷瞥见这个眼神顿时一个机灵。天哪!他在心里惊恐地想，那可是司礼监的厂督，即使是在京城也敢横着走的狠人，他居然为了自己的面子想要忤逆对方!
县太爷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过。
他额上冷汗簌簌直下，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开口道：“下官方……方才想起来，此案还多……多有疑惑冤屈之处，下官恳请厂督给下官一个机会重新审理此案，好还无辜之人清白!”
傅鄞表情从未变过，一如既往的冷漠。他提步回了自己的院子，只留着县令面对心情不是十分美妙的司礼监厂督。
何仪吸了口烟管，慢悠悠吐出烟圈。早就有小太监在何仪第一次说出“暂停斩首”时便追着刑车奔去，要不然等这县令后知后觉，闻渐的人头早掉了三四次了。
天殊笑着看向县令：“县令大人怎么突然不为那些家有痨病患者的百姓考虑了这可不算爱民如子啊。”
县令心惊胆战地擦了擦冷汗，丝毫没有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喜悦：“哈哈……这点大人不用担心，监牢里犯人多，那些百姓总能吃上热乎的人血馒头的……”艹!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啊!
何仪听见这话笑了，慢悠悠重复着他的话：“热乎的……人血馒头县令大人可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呐。”他说完便哈哈一笑，然后带着随从回了院子，只留下县令和师爷两个人在门口相对无言。
微风中，县令发丝有些凌乱：“老吴，我这官帽，是不是已经戴到头了”
师爷老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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