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绯色与银色的月

【1349年7月1日，周一】

        阿德米索尔醒来了，可是他又不太确定自己是否醒来了，因为在他的眼前，只有纯正的黑暗以及空中高悬的一轮正在绽放着辉光的银色满月。

        可是这片黑暗和陌生的银月却没能令他恐慌，反而令他享有一种奇异的宁静，就像是处在未降生的状态里，被母亲的羊水包裹着一样。

        这份宁静也并不像在那个“预知梦”——对，阿德米索尔相信那是将要发生的事——里体会到的“旁观的冷静”，是冷静和困扰着他已久的混乱妥协后的结果。

        他能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混乱”短暂的“消散”了，自己的恐惧绝望等负面情绪被一一抚平，而且比母亲的“安抚”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他闭上眼，对月亮是银色的而不是绯色的没有丝毫探究的想法，而是继续地体会着这份银色的赠予，贪恋着这份安宁的温柔。

        接着，思绪飘散的他又忍不住想到：

        既然对方救了他，那他能不能、能不能祈求这位神明，祈求祂救救廷根？

        于是他模仿着先前见过的手势，在胸口笨拙地点了四下，画了一个粗糙的“绯红之月”。

        灰雾之上，看到这一幕的埃莉诺深深地沉默了，她抬头望了望照耀着阿德米索尔的银月，心中逐渐被迷惑所充满，她觉得她弄出来的虚假银月和阿曼妮西斯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呀。

        于是她默默地在心里给对方画了一个叉，又面无表情地把这位害她半夜醒来的“罪魁祸首”拖到了“消息免打扰”这栏，却没有收回自己的赠予。

        做完这一切以后，她再默默地拉上了自己设定出来的被子，闭上眼，开始积攒睡意，尽量让自己早点习惯正常人的作息。

        至于向黑夜祈求的阿德米索尔，那是黑夜女神的事，和她辉光女神有什么关系？还是早点睡吧。

        贝克兰德，昂赛汀家，威尔的房间里。

        缩在被窝里的威尔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就在刚刚，梦境里的威尔察觉到潜在的危机：

        火车的玻璃窗外完全被白雾遮挡，就像完全身处在另一个世界里一样。

        当时他没敢擅自下车，而是等待火车到贝克兰德，可在等待中，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而等他醒来的时候，窗外的白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而火车早已到了站。

        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习惯性的抬头看了眼窗外，可看到的一切，却让他感到陌生。因为这里，根本不是贝克兰德！

        迷惑和恐惧掺杂着涌上心头，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一直忽略了什么：

        “‘贝克兰德——廷根线’”

        那是他来时的站口，却不应该是他去时的站口！

        也就是说，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贝克兰德到廷根之后的下一站，是一个他完全未知的地点！

        威尔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从背后升起，像是有人在身后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猛地一转头，却没见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从半掩的玻璃窗外投下的银白月光静静地映在过道的地板上，像是蒙上一层诗意的轻纱，一切都显得很寻常。

        可对自己的感觉极为相信的威尔却是一点也不敢耽搁，他迅速地脱离梦境，唯恐被某些不可名状的存在缠上。

        过了好半天，威尔才平静下来，可他此时已经了无睡意。

        纠结了一会儿，他翻身下床，走到窗前的书桌边，展开信纸打算给瑞乔德去一封信。

        就着绯红的月光，他开始写下了这样的一行字：

        “亲爱的瑞乔德……”

        一行还没写完，他就觉得有些不对。细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因为月光而显得绯红的信纸，他想起了一件事：

        在火车上他看到的月光，是银白的，而不是绯红的！

        可他竟丝毫没有察觉到威尔不敢深思下去了。

        他笔尖顿了顿，将原本组织好的语句从心里删掉，而是简洁地写上了一句：

        “家里有事，速来商议。”

        他将“家里”和“有事”稍微隔开了一点，试图伪装成一封家信。

        还觉得不太保险，就又在底下的落款位置上添了一句：

        “你的女儿，阿芒迪娜”

        当然，阿芒迪娜并不是瑞乔德的女儿，只是威尔私下里用这个打趣过瑞乔德。但愿他还记得这个玩笑，威尔忧虑地叹了口气，召来信使把信送了出去。

        信使离开以后，威尔并没有立刻回到床上睡觉。

        经历了刚刚那么一遭以后，他已经完全没有了睡觉的心思，一回想起那抹银白的月光，威尔心中就有种止不住的寒意。

        那种仿佛一举一动，都被人家看在眼里的感觉，就像是舞台灯光下的提线木偶。

        要知道，即使是在和乌洛琉斯争夺唯一性白热化的时候，他也没有过如此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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