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你为长剑我为锋(双重生) > 第3章 掌心红痣(3)

第3章 掌心红痣(3)


“哪里有甚么痣?”霍扶光一脸莫名垂眸,连素采也好奇凑过来,却见她右手掌心中赫然一颗似朱砂般的小痣静静躺在那儿。

        “这哪里是痣,”霍扶光“噗嗤”笑一声,下意识便抬头朝苏梅道,“是让碎了的玉首饰扎出的伤,你再瞧瞧看?”

        她这话甫一出口,却将自个儿说愣了,她何时又被碎玉扎过手?

        “碎玉?你又哪里得来的玉?”苏梅又咦道,“咱们北疆甚么都缺,只山里玉矿最多,早不稀罕了,你不是素来不爱玉器首饰那些玩意儿的么?身上也从不佩戴……是哪个不长眼的拿玉饰来讨你欢喜了?”

        “我——”霍扶光闻言又是一怔,张口结舌一瞬,似是越发让她问得人有些懵。

        “瞧这色泽,略有些红艳,倒不像是凝出的血。”素采捧着霍扶光那手放在眼下,还拿指尖小心抠了那小点儿两下,稀罕得清脆笑一声,跟只黄鹂似得好听,“是痣,我倒头次见这儿长痣的。”

        “我听说,手心里长痣的人,原是前世欠了旁人的情债,遂被那人留下了印记,今生是要循着找来的。可你这痣昏睡前没有,今日倒才有,难不成咱家姑爷适才转世刚出生不成?那可是有些太小了。”

        她比霍扶光原还小上两月,一贯天真烂漫,又与苏梅打小就陪在她身旁,虽喊她声“小姐”,情分却等同亲姊妹般,说话并无那许多顾忌。

        她兀自说完捂嘴咯咯地乐,又揶揄笑着想伸手去推霍扶光,一抬眸,却见霍扶光一副迷惘模样,神色恍惚地拧着眉,苏梅疑惑地觑着她瞧,那场面无端有些凝重,素采忍不住收笑噤了声。

        “我想不起来了——”霍扶光喃喃回苏梅一声,“我怎得想不起来了呢?”

        霍扶光垂眸凝着那红痣,微微偏着头,蹙眉阖眸,面上颇为痛苦。

        “我明明记得,我睡前明明记得的!我记得这是碎玉扎手留下的伤,那碎玉,是一对旁人送的玉制耳扣,被我捏碎在了掌心里,可我何时何地又从何人那里得到过玉耳扣了?我又为甚要毁它?我——”霍扶光难受得手握成拳轻敲了敲前额道,“苏梅,我好似……有些东西忘记了?”

        “呀,可是溺水伤脑了?”素采闻言惊呼一声,也未细想,只手足无措瞧着苏梅道,“要不找孟军医来瞧瞧吧?”

        “你再仔细想想?”苏梅按着素采肩不让她动,柔声又对霍扶光试探道,她与霍扶光素来形影不离,只一趟跑马没追上她的功夫,哪里就有时间生出这许多事端来?她醉酒那时一骑绝尘纵马狂奔,莫说拦她,便是能追上她那名驹脚力的除非霍玄驭马亲临,又怎会凭空冒出个送她耳扣的人?

        这事儿越发蹊跷了。

        屋内一时静下来,唯余墙角暖炉里火苗舔着木炭,发出“哔啵”脆响。

        霍扶光手扶在额前阖眸,正欲将睡前才经过的那一场似大梦般的十年在脑内细细过上一遍,却陡然一怔,那十年——那十年记忆在她脑内凭空出现,似一卷画卷倏尔展开,那些人事如一团彩墨跃然其上,生动演绎半世人生,她正欲凝神去瞧,那画尾端一角却莫名被火一燎,烈火霎时倒卷,火舌舔过流血漂橹与破败城垣时略略一顿,又“唰”一声将余下光阴与记忆转瞬侵吞了个干干净净、毁得彻彻底底,只堪堪停在她手心里托着那耳扣碎玉的一瞬上,不动了。

        霍扶光眼睫一颤,眼泪毫无征兆“啪嗒”落下,手握拳抵着胸口,似是心痛得厉害,脸色已见青紫,显是喘不过气来。

        “小姐!”素采惊呼一声,苏梅扑上床榻揉着霍扶光后背颤声道:“你怎的了?”

        “我只是,”霍扶光急喘几声,五指揪紧胸前薄裳,缓缓抬眸看她俩,眼神无助又愧疚,无声无息间已哭得满脸泪痕,哽咽着道,“忽然就很难过。”

        翌日,雪停,风散,日悬晴空,四下里温温暖暖的,院里积雪大清早便已让人扫走大半,堆在庭下一角,跟座小山丘一样,厨娘的两个小儿子笑笑闹闹地蹲在廊下堆雪人,脚下扔着蘑菇和竹笋,打算充作雪人的眼睛和鼻子。

        霍扶光裹着身朱红大氅戴着兜帽,娇俏又富贵,坐在院里的秋千上一动不动,右手张开,掌心朝上搭在膝头处,望着院中青松兀自出着神,也不知在想甚么。

        苏梅与霍玄立在她身后廊角中隐着半身,悄声对霍玄道:“昨日里只漫说自个儿忘了些东西,今晨醒来后,便往院子里一坐,不言不语了。”

        “她没说忘了甚么?”霍玄沉声问。

        苏梅便照着昨日情形,原模原样与他复述了,又补道:“我昨日连夜去附近玄武营里寻了那位救了小姐的兄弟来,那大哥也是个家里一穷二白的,说他昨日休沐,恰巧遛马路过,见小姐坠了湖就赶紧奔过去,沿途只小姐一人一骑,再往后便是我与素采远远缀在后面往前追着赶,哪里有什么人能送了小姐一副玉耳扣呢?她掌心那突然现出的红点昨日夜里孟军医也瞧过,却是痣,不是伤,倒暂时于身体无碍。”

        “倒是蹊跷了。”霍玄拧眉思忖半晌,终是不解,叹一声,转而与苏梅道,“你与素采这几日守她也受了累,今日便好生歇息去吧,别年纪轻轻就熬坏了身子,我看着她呢。”

        苏梅想说不累,耐不住眼下半圈乌青实在太过显眼,便在霍玄关切小辈儿的目光无声催促中,应声退下。

        “又在想甚么?”霍玄待她走远,下了回廊,便踩着余下半地没过脚踝的积雪往霍扶光身边走过去,兀自笑着贴着她坐下,那秋千原是当年霍玄亲手做给她娘亲的,纵使过了这许多年,依旧结结实实地杵在院子里,一如霍玄对妻子的似海深情。

        霍扶光见她爹来了,一偏头,歪着半个身子躺进她爹怀中,前额在她爹胸前蹭了蹭,很是纵情撒了会儿娇,只觉有爹疼的感觉,简直恍如隔世。

        “也没甚么。”霍扶光怏怏闷声道,“似乎我昨日坠湖昏迷时,曾做过一场老长老长的梦,亦真亦幻似的,可醒来再睡过一觉后,竟是让我全忘了,总觉不该就这样忘记似的,颇有些遗憾罢了。”

        “忘便忘了,你原说梦见北疆城破、家毁人亡,可有爹在,倒也是不用怕的。”霍玄开解她一笑,半揽着她,亲昵得两指一夹,捏住霍扶光挺俏鼻尖轻轻一拧逗她玩儿,豁然通达又打趣道,“至于你手上多出那小点,便是如素采所言,是你前世当了回负心汉、今生夫婿要来讨债的,异日待他来,纵是童养夫,爹也认。”

        霍扶光闻言“噗嗤”一声,让她爹逗得喜笑颜开,杏眼桃腮搭上一副孩子气,颊边一对梨涡深陷,娇俏又可人。

        霍玄便又心疼地揉了揉她发顶,只觉她年纪不大,心思却重,生病也不安生,梦里也忧心忡忡,遂有些自责,搂着她荡了下秋千,靴底带起一溜碎玉琼花,南军师便从廊前步履匆忙赶过来。

        他人高且瘦,眼神锐利清明,人虽似个文士模样,气势却不输武将,披着件锻灰色的大氅,人还在廊下,便已道:“辽东、辽西郡烽燧已燃,鲜卑与乌桓南下了。”

        霍扶光瞬间正色,从她爹怀里退出来,端正坐好。

        霍玄泰然应一声,反道:“今年气候异常,气温骤降又落了雪,那些狄人日子不好过,家畜想来死伤惨重,只怕匈奴也快了。”

        时有匈奴、鲜卑、乌桓居于北地,统称北狄。

        而北疆辖境并、翼、幽三州,只除翼州如今安乐些,并州以云中郡与五原郡抗击匈奴,幽州以辽西郡拦着乌桓、以辽东郡阻着鲜卑,还得时不时提防着高句丽的口水黏上乐浪郡,一年四季里,因着军需供给的缘故,只炎炎夏日烈焰当头时,能得安稳三两月。

        左右这十几年里,这样的日子他们已是过惯了的。

        “云中与五原,扶光择上一处吧。”霍玄转头与霍扶光笑着道,“定好了,过上三两日,便启程带着你那骁羽营帮衬着你叔叔伯伯们守城去。你原不是常与爹抱怨说,久居幽州,早已不识匈奴人模样,闹着去并州?”

        “爹呢?还是镇守辽东么?”不料霍扶光手指一揪他爹衣角,略略有些急道,“爹去哪儿我去哪儿,孩儿此次只想跟着爹,不大想离远了。”

        霍玄诧异一怔,又转念一想,只当她大病一场,如今正是黏人时候,与南青山相视摇头舒朗一笑,抬手又疼宠一揉霍扶光发顶,不待答她,便见苏梅提着裙角上了回廊,远远就道:“王爷,陛下手谕。”

        霍玄一整衣冠,去往正厅面见差官。

        霍扶光乍一入耳“陛下”二字,心头止不住泛起一阵莫名烦躁,浑身无一处不难受得紧。

        她跟着霍玄进了厅门,却扯着南青山衣袖往屏风后躲,仰头小声与他嘀咕道:“我爹以非宗亲之身打下新朝半壁江山的功勋破例获封一字王,原是不用跪皇帝传令差官的,可我这郡主至今未获封号,接个手谕得两膝贴地、额头点地,我可不乐意着呢。”

        她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嘴角一撇还颇嫌弃,南青山板着张正直言官似的脸,轻飘飘横她一眼,眼底却蕴了无奈笑意,偏宠她得很,拿她这古灵精怪模样无法。

        俩人矮身缩在绘了北疆连绵雪山的屏风后,凝神听那差官宣读手谕旨意。那差官一身戎装铁甲,原是皇帝近身郎将,年纪虽轻,嗓音倒浑厚沉稳,恭敬递过黄封,道:“陛下交代,这旨便不宣了,王爷见过手谕,自能明了。”

        那人含糊一语即落,霍玄便抬手一挥,让苏梅引着往后堂去歇息用饭,霍扶光与南青山这才一并现身,往霍玄身侧靠过去。

        “倒是让你料中了。”霍玄启封手谕瞧过那寥寥数语,抬眸朝南青山叹出一句,将那手谕递于他,霍扶光踮着脚扒着南青山手臂也够着去瞧,越发蹙紧了眉。

        “择二十北军待选少年遣于北疆,望弟代愚兄亲自教习,其皆舞象之年,出身显贵、文武双全,隐隐似有良将之才,来年京畿重防便仰赖于此?”霍扶光当即茫然疑道,“何意?”

        承担京师中都防卫、驻守皇城以北的禁卫军,俗称北军,与守卫皇城以南、宫墙内外的南军相对。

        “昨日你还昏睡时,府里便得了京中来的信儿,我与你爹正说这事。”霍扶光打小是趴在霍玄案头长大的,若是哪日霍玄当真捐了躯,那霍扶光便是要接帅旗的,往日上报军机要务时,一概不避她,南青山闻言遂与她解疑道,“前月皇帝便下过旨,说是要效仿前朝古制,遂将戍卫中都的一队北军送与西境驻防一年。西境凉州离中都比咱们近上许多,程老侯爷抗击西戎的边线上,想来已是热闹得鸡飞狗跳了。既是两疆,便不得厚此薄彼,我与你爹道,咱北疆且也得等着另一队北军,不成想,这旨,今日便到了——非是一万大军,却是二十个初出茅庐的贵族,不比伺候一万人马轻松些。”

        “恐怕驻防是假,别有用心是真,朝中武将凋敝,正是青黄不接时候,能堪大用的没几个,怕早就是皇帝一块儿心病了。”霍扶光闻言下意识冷笑一声,似是对那中都皇帝气性颇大,倏然一副通达谙练模样,脱口便道,“前朝立下这北军调防边疆的规矩,防得不就是镇疆大将专权独大,他倒好,借着这两队人马敲打咱们。西境向来比咱们太平些,那一万人待到明年驻防期满,若程伯伯悟不透其中圣意亲自上交虎符,怕是能安他个莫须有罪名,架着他一并回京里吧。咱们这二十贵族,磕着碰着教得好了,便是二十张朝前朝后告状的嘴与日后二十柄捅向自个儿的刀;可若捧着护着教得不好,落皇帝眼里,便是霍家包藏祸心、不愿倾囊相授的铁证!”

        她一语既落,霍玄与南青山面面相觑一瞬,又一并惊诧朝她瞧去,见她谈起政事竟比往常机敏许多,虽说这并不是甚么太难懂的道理,但她以往不大愿在政事上下功夫,南青山不与她布置些习作强迫她论辩一般古今,她便连脑子并着嘴都不想动上一动,与年轻时的霍玄倒是如出一辙。

        只如今怕是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变故已容不得她再置身事外了。

        霍玄不由一怔:“你——”

        南青山却反应极快,一手拽住霍扶光,另一手往她肉乎乎的手背上狠狠拍下一巴掌,“啪”一声脆响后,啼笑皆非道:“惯会伶牙俐齿的,瞎说什么大实话!?差官还在府中呢!”

        霍玄:“……”

        “疼!”霍扶光遂不及防挨了打,捧着红彤彤的手背憋出两泡泪。

        “那您也不早拦住我,”霍扶光委屈一撇嘴,抬眸便拆南青山的台,其应若响,“您明摆着是想借我嘴说这话与爹听,晓得在爹面前不得编排那皇帝一句不是,谁说他那认下的便宜兄弟他恼谁,您不想撩这虎须,我可着您心思替您撩,您还打我。”

        霍玄:“……”

        南青山:“?!!”

        霍扶光话音未落,已佯怒娇嗔“哼”一声,一跺脚转身跑走了,南青山故作尴尬,手指僵硬地捋了两把颌下长须,转头遮掩窘态似得与霍玄叹声道:“扶光这孩子,当真一天一个样,一不留神,便长大了。”

        霍玄引以为傲快慰一笑,瞧完他俩那一唱一和天衣无缝的一出戏,再觑着南青山手上那圣谕,便又一副若有所思模样,眸中似有不忍又不舍,古怪得很。

        清晨,卯时正,京城中都。

        天刚蒙蒙亮,浓重白雾笼着整个皇家校场,四下里难以视物,“嘶”一声尖锐哨响,靠墙一排靶子突然活了似得,被人扛着在浓雾中迅疾移动。

        陡然,校场入口凭空跃出个人影来,那人一路飞快打马,衣袂翻飞,于寂静浓雾中侧目凝神,听声辨位,倏地张弓射箭,姿态舒展漂亮,“刷刷”几下,箭尖裹挟破空之声接连射中移动靶心。

        浓雾应声渐散,冬阳缓缓探出了头,朝晖于靛蓝色的天际中亮了起来。

        须臾,一束曦光照下,正落那人身上,现出那人清晰身影。

        那人约莫十六七岁,如墨长发高束马尾,锈金色的发带扬在脑后,斜飞的额发下压着额心横缚着的一枚小指长细雕了云鹤的玉。

        他着一身丹青兰的华服,披一件薄蓝大氅,枣红骏马上别着柄银色长-枪,晃着冷寒微光,通身一股华美清贵又不失少年儿郎的飒爽英气。

        “三哥!”倏然有人于校场口扬声唤他。

        那人应声回头,一勒马缰,高头大马瞬时嘶鸣,跃起半身止住奔跑动作,停在空旷场地正中。

        他一双狭长上挑的冷冽凤眸沉静一转,往入口处瞧去,眼神清亮平和,笼在晨曦中的侧脸上,左眼下颧骨那处,赫然有颗红点般的朱砂痣,覆额长玉上那云鹤随一抹曦光一转,便似要振翅飞起似的。

        “三哥!”入口那人边悠悠闲闲驱马过来边又高声补道,“早朝已下,父皇免了你骑射早课,着人唤你去书房商议远去北疆之事!”

        《父与女》作者:霍长歌北疆教育出版社


  (https://www.23xsww.net/book/29171/29171709/33437315.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xsww.net。手机版阅读网址:wap.23xsww.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