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9
江展墨被她这阵仗吓了一跳。
“逾白：怎么了？
是甜甜呀：江老师！我抱到布丁了！它现在就在我怀里耶！”
江展墨突然生出几分女大不中留的心酸来。
想当年他刚从医院接回布丁时，小橘白被医院那只狸花呲出了心理阴影，身上的伤是好了，但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无可挽回的伤害。
布丁在前面疯狂撒尿，他在后面追着收拾，阳台、窗帘、床单、地板无一幸免。
某日，他一时不察，布丁对他的颜料下手了。
布丁还是铲屎官的噩梦。
猫砂盆对儿时的布丁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小猫咪上厕所有自己的想法，通常一半在里面、一半在外面、或许还有两粒会在附近某处的地板上。
布丁小时候，后腿没有恢复完全，全靠前爪勾着到处乱爬，偶尔还会掉下来摔个狗啃泥。
江展墨为了照顾小猫咪的情绪，从没有让儿时的可怜小布丁经历过洗澡剪指甲的折磨。
直到某日，布丁终于学会使用它的后腿，并开始对铲屎官痛下杀手，他才将这个小家伙强行拖进浴室剪指甲、洗澡。
给布丁剪指甲和洗澡的过程着实不太愉快。
往后大约一年间，他用来画画的手，时常挂彩。
他养了布丁一年多才堪堪养熟。
江展墨原本以为盛葵的进度已经很快了，未曾想方甜甜更神速，才六天，就已经抱到了。
…布丁，你真的很没良心。
今天是布丁在方甜甜家的第八天了。
江展墨今天晚上会来接布丁回家。
此刻已近傍晚，她抱着小橘白，有点舍不得。
唉，别人家的猫，怎么看怎么稀罕。
“布丁，你是不是一回家就把我忘了？”
方甜甜捏着小猫的前爪，仗着它听不懂人话，开始胡言乱语：“…要不你留在我家吧？让江老师把咪咪带回去！”
乖乖巧巧窝在她怀里的布丁被突然传来的敲门声吓到，duang的一声跳到地上，飞一般地躲去了角落。
方甜甜拍拍衣服上沾着的猫毛，去给布丁的正经主子开门。
“江老师。”
女孩儿眉眼弯弯，像森林里不谙世事、过分单纯的小鹿。
他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语气染上几分浅浅的无奈：“…你也不问问是谁就开门？”
方甜甜被他问住了。
她莫名其妙红了脸，低下头小声反驳：“你不是说了晚上来接布丁嘛…”
言下之意，今天来找我的只可能是你呀！
江展墨定定看了她半晌：“算了。”
一会儿他得跟盛葵说一声，给这小姑娘好好做做思想工作，提高一下她的安全意识。
女孩儿还在红着脸纠结，丝毫没意识到他们正一起站在门口吹冷风。
“我可以进去吗？”
方甜甜瞬间回神，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
“布丁躲窗帘后面了，我去抱它。”方甜甜将布丁抱在怀里，顺手揉揉它的小脑袋，“…它真的很乖。”
江展墨静静地看着她怀里的橘白。
短暂地沉默后，他皱起眉头看向小姑娘怀里依旧美貌的橘白——
“布丁，你是不是胖了？”
方甜甜默默低头看向怀里的猫猫：“…没有呀？很苗条！”
果然美貌可以迷惑人的心智，到处撒尿加乱扯衣服也可以被称之为乖了，这不就像家长看自家熊孩子，哪哪都好？
“它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还好啦。”方甜甜将布丁放在沙发上，将他带来的大袋子打开，“嗯…扇子、糕点、碧螺春、襦裙，还有园林的明信片！”
“有报酬，不亏。”
“它这几天花了多少钱？”
方甜甜眨眨眼，她该找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呢？她已经收了礼物，再让人家报销布丁的生活费就不大合适了。
“…这碧螺春很贵吧？”
她爸爸是重度茶艺爱好者，方甜甜从小跟着耳濡目染，自然分得出茶叶好坏。
“这些东西就可以了。”方甜甜顿了下，补充道，“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她咬着唇纠结了一会儿，问：“江老师，你一会儿有事吗？”
“我想吃火锅。”方甜甜低着头，实诚地说出心中所想，“但是一个人太尴尬了！你要是觉得这些东西不够还布丁的人情，不如你请我吃火锅？”
江展墨笑着应下，不过——
吃火锅这样的集体活动，两个人就不尴尬了吗？
他正想着，方甜甜已经自顾自地念叨起来：“我和葵葵经常两个人去吃火锅，但她见色忘友，自从有了对象，都不陪我吃火锅了…”
江展墨隐约记得，他在发小那里，听到的是截然不同的版本。
说盛葵心里只有闺蜜，没有男朋友。
身旁的女孩儿皱起眉头，咬着唇纠结道：“江老师，你不会给葵葵告状吧？”
“不会。”他看起来像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方甜甜和盛葵都是火锅狂人，家门口的这家店，她们曾经一个月来了五回。
老板娘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年近半百，女儿在外地读书。
方甜甜和盛葵常来，年纪又同她家闺女差不多，店里不忙的时候，老板娘会送一盘响铃卷给她们，还能记得给她们的锅底多加点番茄。
今天店里没什么人。
“你好久没来了，另外一个小姑娘呢？没跟你一起？”
“她搬走了。”
老板娘哎呀一声，担忧道：“这朋友之间啊，没有不闹矛盾的，有话一定要好好说，你们这些年轻人…”
方甜甜被她一番话说得哭笑不得：“她要结婚了，当然得搬走，您想哪去了？”
“靠窗那位子，你们平时最喜欢的。”老板娘将餐巾纸递给她，“一个人？”
“…两个。”
一直顾着方甜甜的老板娘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她身旁的男人。
“男朋友？”
“普通朋友。”
忧心忡忡的老板娘又看了江展墨两眼，郑重道：“今天不许喝酒。”
方甜甜：“…？”
她从来不喝酒好不好！咳，鸡尾酒不算。
方甜甜勾了自己喜欢的几样，将菜单递给江展墨：“江老师，你看看？”
江展墨大致扫了一眼，微微有些犹豫。
方甜甜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道：“老师，是我点了你忌口吗？”
“没有。”江展墨将菜单交还给她，“我们两个人，这些菜是不是太多了？”
“没关系呀，打包带回去做饭用，不会浪费的。”
方甜甜习惯性勾了她和盛葵的固定锅底，等菜单递到服务员手中了，才想起今天和她吃火锅的不是盛葵。
番茄和麻辣，不会双双踩雷吧？
“江老师，你能吃辣吗？还有番茄…”方甜甜心虚地低头，“现在换应该还来得及。”
“我平时也是这两个。”
方甜甜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大学的时候我有个舍友菌菇过敏，她也没跟我们说过。后来我们宿舍一起去吃火锅，另一个舍友不吃辣、也不吃番茄，我们就要了菌汤锅。”
“我和葵葵是都可以啦，但那个过敏的女生，回去之后就觉得我们故意针对她。”方甜甜想起来就觉得无语，“寝室甄嬛传了半个月，我和葵葵受不了了，才跑出来租房子住的。”
“后来有人跟我说，就是女孩子事多心眼多，他们以前就没这种事。”
这是当初方甜甜跟家里吐槽时，她爸的发言，思想观念已经更新的她，懒得同长辈争论，但她内心对这种想法相当不屑一顾，
方甜甜大学期间见识过物种多样性，深知有人的地方就不太平，和男女无关：“根据我的大学生活经验，男生勾心斗角起来，不比宫斗剧差。”
“的确。”
看戏经验丰富的某人如是说。
方甜甜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想吃瓜。
“我们学美术的，一到期末就泡在画室里，我记得…”时间有点久远，江展墨回忆了一会儿，“大二的时候，有个同学忘记锁门，第二天发现自己的画…糊了。”
感受过ddl的压迫的方甜甜瞬间毛骨悚然：“…那不是完蛋啦？”
“嗯，他那门课成绩不太好，奖学金没了，后来保研的时候，还因为这个拖了绩点。”
方甜甜听得心惊胆战：“那那那…使坏的人抓到了么？”
“画室每天那么多人用，里面又没监控，怎么抓？”
小姑娘的表情立时有些苦大仇深。
江展墨看得好笑，补充道：“不过大致知道是他舍友，后来报复回去了。”
方甜甜默了片刻，小心翼翼道：“江老师，这个同学，不会是你吧？”
“不是。”江展墨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我家在学校旁边，不住宿。”
giao！被炫富了！她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方甜甜托着下巴长叹一声：“…喜欢什么就学什么可真好。”
江展墨夹菜的手一顿，沉默着没接话。
“江老师，你知道吗，本科毕业要求20，我23~”
小姑娘的神色竟然颇有几分洋洋自得。
江展墨反复斟酌自己的用词，试探道：“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当然！”方甜甜坐正身子，昂首挺胸道，“那可是数学！”
他听见小姑娘泄气后轻声的自言自语——
“…我能活着毕业就很不错了好不好。”
方甜甜放下筷子，抱着水杯委屈巴巴：“我报的明明是摄影，他改我志愿。”
江展墨将她垂头丧气的样子看在眼里，深觉这个话题若是再进行下去，小姑娘怕是要哭了。
“你上次拍的照片很好看。”他说的是采风那次。
“那次的不好，相机不行，拍的时候也没有挑最好的角度，之前……”
说起喜欢的事情，女孩儿眼里有光。
大多数时候，江展墨安静地听着她滔滔不绝；小姑娘偶尔停顿，他也能立刻接上。
有关美的学科，同文史哲一样，从不分家。
方甜甜有点不好意思：“江老师，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不会。”
方甜甜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最近给美女姐姐拍的都是旗袍和汉服，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她纠结了一会儿，找了个合适的词，“对，没有意境。”
“我以前就有这个问题，那时候葵葵拉着我去博物馆，说是让我汲取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思想精华、还说我们的老祖宗最会玩意境了。”方甜甜也不嫌丢人，实话实说，“…可凭我那点贫瘠的历史底蕴，我进去就是走马观花，只会哇这个真好看！哇那个好漂亮！”
“博物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讲解我听个一知半解，想问什么人家已经下一个了！”方甜甜绝望地捏捏眉心，“葵葵倒是懂得多，但她！她讲不清楚啊！每次我就转一圈，再买点纪念品，证明我来过，然后回家。”
当然，还有个重要原因是她社恐，她并不敢向讲解员提问。
如果讲解员问她：您需要讲解吗？
方甜甜的大脑会瞬间宕机，干脆地忘记自己想问什么。
在人很多的情况下和陌生人交流，是她人生路上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我挺喜欢的。”方甜甜幽幽道，“但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我有心无力。”
“你想去故宫吗？”江展墨问。
方甜甜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浅薄的知识无法成为她追求艺术的阻碍。
故宫有特展，她本来就要去的。
“想去看千里江山图。”方甜甜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但我估计吧，我的欣赏之旅就是对着底蕴深厚的文物嚎一嗓子哇好好看！然后回家。我简直就是再亵渎高雅艺术！我——”
江展墨笑着打断她：“我陪你去。”
“啊？”方甜甜愣住了。
“我本科学的是中国画、研究生读山水画研究。”
方甜甜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脑子一抽，傻乎乎地问：“…那在国外呢？”
“主要还是中国画。”江展墨答，“学了一点油画和水彩，比较浅，在国外，主要是去看不同的艺术理念，东西方的艺术氛围差异很大，摄影也是一样的。”
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出去走走。
这句他没说出口。
方甜甜看他的眼神立时多了几分敬佩：“我还以为，老师学的是插画一类的呢…”
“那是自学的。”江展墨有些不解，“我以为，单从我画画的风格来看，不难看出我学长期学中国画。”
方甜甜：“……”
的确能看出中国画的影子。
虽说同类艺术都是触类旁通的…但自学真的好厉害！是她需要仰望的大神！
“我只是没想到，你本科研究生都是中国画。”
江展墨给了小姑娘一会儿时间缓神：“所以千里江山图，是绝对绕不过去的一幅画。”
方甜甜翻着手机日历，抬头征求他的意见：“周末人太多了，我想挑工作日。”
“你定。”
“那…下周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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