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诬陷
孟虎跟黄老师走进学校小会议室时，吃了一惊，在座的除了教导处范主任，还有一个穿警服的胖男人。范主任开始讲话，什么好好配合警方，把事情说清楚，就可以走人了，不会有任何后果，也不会通知家长。范主任讲话时，孟虎一直闷着头。
“你说说吧。”末了，范主任说。
“我说什么呀？”孟虎一脸无辜。
“这是什么？”胖警察把一张背面用透明胶带粘联的纸头推到老虎面前。用手点点老虎二字，“这是你的签名吧？”
“哦，我记不清了。”
“那你还记得发生在马踏湖边死亡游戏的事吧？”
“什么死亡游戏？”
“你做的事我们很清楚，还是坦白吧。崔翔同学是怎么昏迷的，当时你在场吧？”
孟虎断定陈小丹已出卖了他，否认是没有用的。“好吧，我承认。不过崔翔是自愿参加游戏的。百合可以作证。”
“谁可以作证？”
“噢，白洁。”
“还有什么情况，你最好都说出来。”
“我、我检举。”
“检举谁？”
“陈小丹。”孟虎恨恨地说。“他在黑桃迪厅买摇头丸，分给我们几个吃。”
“什么？”
黄老师腾地站了起来。范主任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只有胖警察见怪不怪：
“有这事？那你吃了没有？”
“没有。我对毒品不感兴趣。”
“你把详细情况写一下。”
“写就写。”
孟虎写了半张纸，签名按手印，退出了会议室。范主任冲黄老师拍桌子道：“你带的好学生！”
黄老师脸刷地红了，结结巴巴道：“对不起。”
“说对不起就完了？！”范主任脸色铁青。“行了，你去叫白洁过来。”
黄老师跑出会议室，追上孟虎。
“你是在报复陈小丹，对吗？”
“我就是要报复他，谁让他出卖我！”
“什么叫出卖？你把崔翔害成植物人了，还不让人家说实话？”
“他活该。”孟虎哼一声，快步朝教室走去。
黄老师进教室叫白洁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来晚了。孟虎刚离开白洁的座位，白洁脸色惊恐，孟虎一准威胁她了，自己要是留住孟虎就好了。
白洁跟黄老师去会议室时一言不发，她问白洁：“孟虎刚才朝你说什么了？”白洁只是摇头。
果然，警察对白洁的调查没有任何结果，问什么，她都说记不清了。再追问，她就呜呜地哭起来。无奈，范主任只好让黄老师带她出去。
陈小丹上警车时，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正赶上课间休息，许多同学看着他在班主任吴老师和一个胖警察的引领下走下楼梯，上了那辆蓝白二色标有police的桑塔纳。车子要开时，陈小丹发现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慌乱地跑过来，吴老师立即迎上去，叫他校长。两人嘁喳了几句，吴老师过来对胖警察说：“校长说了，陈小丹是新转来的学生，我们不是太了解他过去的情况。他做的事与我校无关。如果他真有什么问题，这种学生我们是坚决不留的。”
胖警察道：“先别说这么多。等我们调查清楚，再通知你们来领学生。”
吴老师马上说：“你还是通知他家长吧。我现在教学任务很重，分身无术。”
胖警察上了车，坐在陈小丹身边。警车开出校门。路上胖警察拍拍陈小丹的肩，“我说孩子，我也理解你们高中生，学习太累，瞅空就想耍耍，放松放松，可你沾毒品干么？”
“毒品？我没沾毒品！”
“嘴还硬。有人揭发你了。你以为叔叔闲得没事，故意找你的麻烦？”
陈小丹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定是那天在黑桃迪厅吃摇头丸的事败露了。
“你呀，等会儿到了所里，把经过写清楚。政府的政策你一定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还要我提醒你吗，陈小丹？你在迪厅里买了摇头丸，分给你的几个同学吃。”
“叔叔，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不是我买的。那东西一片就七八十元，我哪有钱！是孟虎买的，他分给我一片，硬逼我吃，我只吃了半片。”
“孟虎买的？这倒有意思了。他说是你，你说是他，你们就互相咬吧。”
“真的不是我。”陈小丹说，感觉泪水就要冲出眼眶。他强忍着，怕人家笑话他。
2、于大凤临阵逃脱
大凤坐在沙发上，盯着对面墙上的电子钟。秒针一圈圈嗒嗒转着，时间像滚动的毛线团越抽越少，她感觉自己一下子又老了十岁。陈良上班去了，孩子住校。她每天上午忙完丈夫的早饭就好像没事干了。她才四十一岁，还年轻，不该闲在家里。这是什么世道啊，好好的企业说瓦塌就瓦塌了，想上街做个小买卖又有大沿帽横加干涉。三轮车是要回来了，可她也没有那份心劲上街摆摊了。她内心有种隐藏的惧怕，生怕同类事情再次发生。她受不了那种当众被指责被驱赶的羞辱。
门铃骤然响了。大凤振奋起来。下岗后，除了收电费查水表的，很少有人来访。她忙去开门，来客是原来厂子的同事沈姐，跟她一起下的岗。
“沈姐，你来了！快进来呀！”大凤热情招呼，又要去泡茶。
“大凤，你别忙乎。我也没有时间喝茶。”沈姐身高马大，快人快语。
“你不是来串门的？”
“哎呀，我说大凤，你也能在家里呆得住！”沈姐说。“跟我走！”
大凤锁上门，跟沈姐下楼：“到底去哪儿？”
“去市政府！我约了姐妹们，10点钟在政府门口碰面。”
“去市政府干么？”
“下岗时，拖欠你的工钱和住房公积金发了？”
“当然没有。”大凤说，“当时厂长说没钱，打了欠条，两项加一起三万多块呢。”
“那你还罗嗦什么！”
大凤不再说话，跟沈姐到公交站等车。候车的人不少。好容易来了一辆车，不是她们要坐的23路，沈姐骂着：
“妈的x，咋回事儿，转来转去苦得还是咱穷老百姓！厂长和开发商勾结，不知拿了多少回扣，把地烂贱卖了，还扣着咱的工钱和住房公积金不给。咱得找市长说说理去！”
“厂长把咱们厂卖了？”
“你还不知道？一亩地能值两百万，结果五六十万就卖给了鹏达房地产公司！”
“啊？是吗？”
“太黑了！要是能公道得卖，欠咱们的钱早补上了！”
“可是，咱们去找市政府能有用吗？”
“你在家里呆着，钱会送你门上？上访不一定有用，可不上访永远不会有人来管你。”
“我我不想去了。”大凤忽然说。
“你不去？你干么不去，你怕什么？”
大凤摇摇头：“你忘了上一回咱们上访，信访局的人接待的，根本见不着市长。糊弄了咱们半天，让咱们回家等消息。事没办成，末了回家还叫我老公臭骂一顿。”
“这一回咱们接受教训，直接进政府大楼堵市长的门。”
“市政府有站岗的，咱们能进去吗？”
“咱们几十口人，一下子涌进去，那两个站岗的根本堵不住。我早就观察好了！”沈姐胸有成竹。
23路来了，沈姐扯着大凤的手上车。几个小伙子挤过来，把两个人分开了。沈姐先上了车，回头找大凤，大凤不见了。
公交车开起来，沈姐两眼冒火，透过窗子寻找大凤。大凤躲在公交站的宣传栏后，心里很难受。感觉自己对不起沈姐，对不起这回去上访的姐妹们。可她怀疑上访能起什么作用，另外还怕妨碍陈良的前程。毕竟也是个文学刊物的副主编，要是传出去他老婆去上访，对他的影响多不好啊！
3、旧梦：阳光灿烂的日子
大凤不想回家，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一辆辆漂亮的私家车嘀嘀地掠过身边，她瞅见车窗内漂亮的饰物和玩具；开车的女子衣着时髦，一脸傲气。她忽然就有些自卑。经过一个过街天桥时，桥下闪出两个衣服褴褛抱着幼童乞讨的外乡妇女，她又感觉比起她们来还强得多。她甚至停下来，给了其中一个妇女一块钱。
大凤从惊喜的道谢声中，感到了某种满足。想想自己也还算幸运的。虽然下了岗，也还有饭吃。忽然想起到了领低保的日子了，便打算去城市商业银行领生活保障金。算算只有三站路，她舍不得花一块钱乘车，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儿，就决计溜达过去。
走了一段路，前面路口往东的蓝色路标上闪出几个字：“书院小学校”。她感觉身上热起来，不由自主地往东拐去。
路已经重新铺过了，更加平整光洁，隔离带上一丛丛月季花正吐蕊怒放。学校的围墙改成铁栅栏，里面也多了几幢米色的教学楼。但她就读的那幢三层灰楼还在，楼前那棵细小的梧桐已成了参天大树，像一把巨伞投下荫凉。她停在铁栅栏前，望着灰楼、梧桐树、操场。操场还在原先的位置。
阳光灿烂的日子，她排在队伍中，脖子上系着鲜艳的红领巾，跟着辅导员老师宣誓：“我志愿加入中国少年先锋队”《我们是共产主义儿童团》的歌声响起来。她在队伍中放声歌唱，感觉自己是那么的自豪和幸福。我们是新中国的花朵，新中国未来的主人！语文老师把她的作文《我的理想》在全班朗读：“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医生，或者一名工程师，一个园丁将来，我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祖国贡献青春，祖国为有我这样优秀的儿女感到骄傲。”
大凤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当年的校园，看见阳光下自己红红的挂着幸福微笑的小脸蛋，听见回荡在教室里的老师的朗读声。她多想凝固住往事，永远不再长大！
她眼前起了一团水雾，迷蒙间什么也看不清了；喉头像塞了一把草哽咽得难受。
大凤垂着头离开学校，沿一条朝北的小路走着，又回到主道上。过了一个路口，就是城市商行了。她进去领了一百八十元的低保金。出银行，坐在台阶上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沈姐的话，厂子被低价卖掉了！
她不想去市政府，看姐妹们如何找市长反映情况的，可厂子毕竟是她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她一定要去看看。
她乘上19路车，坐了十几站，下车，走过一段失修的道路，站下了，眼前是停产后的鼓风机厂，寂静笼罩着灰蒙蒙的厂房。厂门口的大铁门上了锁。她趴在门上，透过花格子铁栅朝里望着：厂部大楼前的花坛里依旧鲜花盛开，但破损的水泥甬道上野草顽强地钻了出来，一派荒芜的样子。这就是那个曾机器轰鸣、度过她美好青春的地方吗？她进厂时，还是十八岁的小姑娘，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她离开厂子时，却灰头土脸，内心彷徨。
一串急促的车笛声在背后响起，她转身看，一辆奥迪a6正冲着她鸣笛。她急忙闪身。从看似无人的传达室里，跑出一个保安，急忙开锁，又哗啦啦拉开铁门。奥迪车猛加油驶进厂子，飞扬的尘土罩住了大凤。
大凤咳嗽几声，问关铁门的小保安：“刚才开车进去的是谁？”
“你是谁？”保安问她。
“我是这厂的老工人。”
“噢，那是李总的车。没瞧见车牌，五个8，多牛啊！”
“哪个李总？”
“你不知道李总？房地产公司的大老板李森啊！”
大凤掉头走了，她知道了，就是这辆车的主人廉价买了她的鼓风机厂。
近12点，大凤疲惫不堪地回到家，洗了把脸，才要热点剩饭吃，电话突然响了。她接起来，听见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是陈小丹的家长吗？”
“我是他妈妈，你谁呀？”
“南郊派出所。你不要紧张，情况是这样的：陈小丹干了件违法的事，我们要留他过几天。你等等啊。”接着，大凤听见儿子的声音：“妈，是我。”
“孩子，你干什么了，咋进了派出所？”大凤惊慌失措。
“事不大，你不用担心。你能给我送点生活用品吗？再带点钱来。另外，千万别告诉陈良！”
“你到底干了什么？”大凤的心揪起来，哭着问。
“是孟虎诬陷我。会弄清的——算了，你不用来了。”陈小丹扣了电话。
大凤呆了片刻，急忙给陈良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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