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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1、陈小丹与猫咪的故事

        陈小丹上了开往市区的88路公交车。人不多,他找了个靠窗的座位,把书包抱在怀里,里面有个东西耸动着,他拍拍,低下头说:“猫咪,老实点,你没买票!”

        头天晚上,陈小丹在宿舍走廊捉了一只流浪猫。它在洗手间的大垃圾桶里抓挠着找东西吃,发现陈小丹也不害怕。陈小丹把它抱到宿舍里,它很瘦,神情怯怯的。他轻轻摩挲它的脸,小猫用爪子拨他的手指。

        “小猫咪,你家在哪儿,你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管你?”陈小丹问。

        小猫不说话,只是凄楚地喵喵叫着。陈小丹撸着着它灰不溜秋但还柔顺的皮毛。它紧贴着陈小丹的身体。他突然有一种同命相怜的感觉。他去楼下小卖店买了几根双汇火腿肠,迟疑片刻,又买了一包石林牌香烟。上楼来,他用火腿肠喂小猫,猫咪吃得很香甜。他抽了两支烟。这是他头一回买烟抽,在二中上学时,他偶尔也蹭一支抽,只能算是业余烟民。烟呛得嗓子辣辣的,满嘴都苦,他朝小猫喷了一口烟,小猫摇着脑袋,似乎在说别抽了。他把烟收好,又开窗通了风,抢在同学下晚自习之前,就放下蚊账睡觉了,把小猫也放到了枕边。小猫也挺乖的,一夜老老实实地躺着,也不乱叫。

        早上,陈小丹对班主任说要进城联系转学的事,用书包带着小猫进城了。公交车在失修的马路上颠簸着,经过一家医院。他从大楼的红十字标志上收回目光,突然想起了飞熊。不知道他好了没有,便决定去看看他。

        陈小丹在市立医院下了车,几分钟后他上了病房大楼,发现9号病室飞熊的床位换人了。

        “崔翔呢?”他去护士服务台打听。“就是那个一直昏睡的中学生。”

        柜台内值班护士查了查记录,说他出院走了。

        “去哪儿了?”

        值班护士摇头,正好一个穿白衣的中年妇女过来,便询问她,原来这女人是护士长。护士长热情地告诉陈小丹,崔翔是前几天被他父亲接走的,听说去上海治疗了。

        “崔翔他醒了没有?”

        “肯定没有,醒了就不用去上海了。”

        陈小丹在文化路下了公交车,挎着书包慢慢走着,前面不远处就是陈良供职的单位。再远一点,矗立着省广播电视厅的米色大楼。他打算去找陈良要点钱。他不想见父亲,不想见任何家人,可百合借他的钱所剩无几,中午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去见陈良,会是什么结果呢?肯定又是一番教训!陈小丹这么一想,又拿不定主意了。人行道边有供行人休息的长凳,他一屁股坐下,放出小猫来逗它玩。小猫在书包里憋了半天,乍见到阳光显得很老实,眯着眼一动不动,只一霎就欢起来,围着陈小丹上蹿下跳。陈小丹拿出一根火腿肠,从中间拧断,自己吃了一截,另一截剥给小猫吃。猫儿吃了东西,兴奋地蹿上他肩膀,脏兮兮的毛蹭着他的脖子,他伸手去抓猫,小猫嬉戏地伸腿阻止,尖锐的爪子划过他的手背。血流了出来。

        陈小丹用左手按住伤口。小猫不知自己犯了错,仍旧欢快地蹦到他膝盖上。他情绪一下子变坏了,抓过小猫,朝地上狠狠地摔去。小猫发出喵一声哀叫,它柔软的肢体和天生本能使它避免了受伤。它不明白这个收留它的男孩为什么这样对它。它没有逃走,反而跳上长凳,朝陈小丹委屈地叫着。

        手背的血像个小喷泉,陈小丹急抽出几张面巾纸使劲儿按着,才渐渐止住。他从书包找出香烟,点了一根,慢慢揭去手背上止血的纸,伤口又开始渗血。他猛吸一口烟,用赤红的烟头去烤伤痕。他闻到汗毛被烤焦的气味。看烟头变灰,就再抽一口,让它重新焕发火热。伴随皮肉的灼痛,渗血的速度变得缓慢,而后凝止成一点胭脂。那只不知好歹的小猫以为事情过去了,调皮地伸爪子挠掉了他指尖的香烟。陈小丹骂:“你也欺负我!我要杀了你!”用左手勒住小猫的脖子。小东西惨叫着。

        一对散步的中年夫妇站下了。看清陈小丹正虐待一只小猫,男人就要上前劝阻,妻子扯扯他的衣服,“少管闲事。”

        马路上,一辆银灰色凯旋车驶来,开车的女人见前头路边聚了一团人,忙收油减速。缓慢通过时,她透过人群空隙,发现了处于事件中心的少年:他把一只猫紧按在长凳上,用点燃的烟烫小猫的爪子;小猫柔弱地一声声惨叫着,仿佛遭虐待的儿童。围观者木然地观看着,没有一个出面制止。车子滑过那堆人,很快停在了《东方文学》编辑部所在的旧楼前。

        2、苦药甜果

        陈良跳下车,冲进人群,见那只猫趴在地上奄奄一息,陈小丹一只脚踩着它的肚子,从嘴和鼻子里往外涌着腥红。“混蛋!”陈良一把推开了儿子。那只受伤的小猫竟然拖着残肢困难地往路边的灌木丛逃去。在众人的惊讶声中,陈小丹脸上挨了响亮的一记耳光。

        陈小丹晃了晃,挺住了,挥拳还击陈良,让陈良挡住,猛踢了陈小丹一脚。小丹朝后踉跄几步,差点儿摔倒。陈良不依不饶,还要上前打儿子,一个女人从背后抱住他,大声说:“小丹,快跑!”陈小丹认出那女人是杨云,抢起书包,飞快地逃掉了。

        杨云开着车,陈良沉默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她本来是去广电厅办事的,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儿。经过广电大楼时,她也不好意思停车,干脆开了过去,漫无目的地行驶着。

        陈良突然用手捂上脸,无声地哭起来。她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拍拍他的腿。陈良松开手,一脸潮湿的痕迹,“我该怎么办呢?”

        杨云一时没作声。

        “小的时候,小丹多乖啊,是谁把他变成这个样子?我和大凤都是实实在在的人,我们谁也没教他冷漠残酷。你说我该怎么办?”

        “抽空我找他谈谈。”杨云说。“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没那么乐观。”

        “相信我。我虽然没孩子,比你年轻。不过,我做这行,经历过许多事。有个杀人案,一个中学教师被当作凶手,判了死缓。五年过去了,真正的凶手在另一个案子落网,坦白了他犯下的所有罪行。那个中学教师才被宣布无罪释放。我去采访过他,他说他在监狱里一直很乐观,相信时间是最公正的法官,一切都会过去,生活会好起来的。”

        “谢谢你,小云!”陈良感动地说。

        车子来到中心公园东侧的一条马路上,这儿树木葱郁,十分幽静。杨云放缓车速。这时陈良才注意到她穿一条白底黑点中裙,裸露着圆润的膝盖和秀美的小腿。她熟练地一手打着方向盘,忽然就瞥了他一眼,目光有一种特别的意味。陈良不无慌乱,扭脸望向窗外。树荫遮住天空,路边流水潺潺。对岸,一些长枝条的小花探下柔软的枝蔓垂到水面上。杨云赞一声:“真美。”

        “是啊,是个散步的好地方。”陈良说。“我想下去走走。”

        杨云停下车。陈良问:“你呢?”

        杨云带着歉意地笑笑:“我很想陪你,可我还要去厅里办点事。”

        “没关系,你去忙吧。”陈良拉开车门,正要下车,忽听杨云轻声说:“等等。”陈良转过身,杨云已张开白皙的双臂,陈良愣了片刻,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犹犹豫豫抱住了她。杨云把头靠在他肩头,长长地吁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个夙愿。陈良闭上眼,体味着他心仪的女人特有的柔软和芳香。

        “知道吗,良哥,我上中学时喜欢过你。读了你的诗《你是天上流动的云》,我以为你就是为我写的,端端正正地抄在日记本里。你相信吗,现在我还能背下来呢!

        苦涩像夜雨打湿小巷,

        快乐如季风带来阳光,

        你是天上流动的云,

        你是我心灵的翅膀”

        陈良盯着杨云,她眼睛如潮湿的水晶闪闪发亮。陈良感慨地说:

        “真难为你还记的,我自己都忘了。想想那时候多幼稚啊!这能叫诗吗?我早就不写诗了,有了技巧,却没了激情。”

        “是啊,我也不是那个单纯天真的女孩子了。”杨云苦笑笑。

        “你跟李森,还是那样?”

        “只能那样了。”杨云说,双手勾住陈良的脖子,“你喜欢我吗?”

        陈良幸福得一阵眩晕。杨云深情地望着他,嘴唇渴望地张启着。他忍不住吻下去,尝到一种久违的甘甜。杨云开始扭动身体,洁白的乳峰在黑色蕾丝抹胸的半掩下海浪般地起伏着。陈良情不可抑,沿迷人的胸沟进军,抓住她挺翘温润的乳房。杨云开始快乐地喘息,而热吻更加急促和甜蜜,直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陈良忙松开手,悔疚地望着她:

        “对不起,我弄疼你了。”

        杨云抓住他的手,用力攥着,“不是你的错。”一停又道:“我早上去医院了,检查身体。”

        “没什么问题吧?”

        “大问题没有。只是”

        “什么?”陈良关切地问。

        “左侧乳房里有个小硬块。”

        “是普通的硬块吧?”

        “应当是良性的吧。”杨云皱起眉头。“医生说再观察观察。”

        “他知道吗?”

        杨云坚决地摇摇头,“就是马上要死了,我也不会告诉他。”看陈良一脸忧虑,又笑道:“硬块很小,也就像颗蚕豆。没事儿,真的。医生说现在乳腺增生很普遍,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

        两人沉默了。突如其来的亲热,接着是突然其来的冷场。陈良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看她。

        “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想下去散步吗?”脸色微红的杨云打破沉闷。

        “对,对。没错。”陈良不无慌乱地下了车。又转身道:“你走吧。我溜达累了,会打车回去。”

        杨云笑笑,朝窗外的陈良抛了一个飞吻,“良哥,拜拜!”

        “拜拜。”陈良说,“保重身体啊!”

        杨云点头,又说:“小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去找他谈。”

        陈良望着那辆流线型的轿车驶出视线。可爱的女人,令人沉醉的拥吻。生活灌了他一剂苦药,又塞给他一颗糖果。他不禁感慨万千。他沿林荫道走着,望着湍急的流水和水面上随波逐浪的落叶,心情渐渐平静,暂时把烦恼抛在了一旁。偏偏这时候,手机又响了。

        3、陈良送礼记

        陈良提着酒,忐忑不安地按响了文联孟主席府邸的门铃。白天在林荫道上散步时,他接到小方的电话,说周社长已下了病危通知,让他抓紧行动。他忽然想起周社长的交代。下午下班后,他进超市买了四瓶本地名酒,在小饭铺吃了面,捱到天黑,打起精神来给孟主席送礼。

        他是头一回进孟府,很大的庭院,假山莲池,花木扶疏,跟旧社会大户人家的花园似的。房子也很宽敞,客厅里装饰得金碧辉煌,墙上挂着张大千、李苦禅等名家字画。他知道孟主席五十三了,夫人看样子却只有三十五,一袭合体的葱绿旗袍裙,粉臂玉腿,妖娆动人。孟主席有钱,这是本系统里公开的秘密:他的画每平方尺已被炒到了五千,这些年他还搜集倒卖名人字画,早就换了新屋、新车,前两年又换了老婆。写文章就不行了!陈良感慨地想,一行诗才四五块钱;一篇千把字的随笔,顶多一百块钱的稿酬。也就够个电脑折旧费。

        孟夫人请他落座,上了茶。孟主席却迟迟没有露脸。陈良不清楚他来得不是时候,孟主席前一窝的儿子,十八岁的孟虎,刚才突然蹦来向爸爸要钱了,说他当初跟妈妈离婚时,每月给的生活费太少,根本不够花的。孟主席只好给了儿子一千块钱了事。孟虎走后,两口子拌了几句嘴,夫人认为不该开这个口子,否则后患无穷。孟主席辩解,你没看见那小子一副凶相,不给钱就要杀了我似的,不给能行吗?再说他正上高三,花费就是高,也要理解孩子。下不为例就是了!

        孟主席终于在画室门口露面了,叫陈良过去。陈良进画室,孟主席又摸起了画笔,在大画案上泼墨作画,原来是一幅墨荷图,陈良调动自己可怜的美术知识,从构图到用墨大大夸赞一番,什么孤傲雄奇,清新俊逸,颇有八大山人遗风等等,凡能想到的溢美之辞都派上了用场。在陈良不断抛出的糖衣炮弹的进攻下,孟主席阴沉的脸渐渐露出笑意。陈良趁机扯起了编辑部的工作,期期艾艾提到自己还想“进步进步”,没想到孟主席笔一撂,脸一沉,把陈良教训了一番:

        “小陈啊,我想提醒你一句,中央三令五申,不许跑官要官”

        陈良的脸刷地红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相信你不是来要官的,你是来看看我,顺便交流一下办刊物的思路。”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编辑部的事我心里有数,老周身体不好,可人家还活着嘛,不要那么心急。就是老周不在了,也要相信组织,相信群众,会选出合适的同志继任。”

        陈良只能连连称是。

        “省人大的丁主任问我要幅中堂,我一直没顾上动笔,应酬太多,就今晚有点儿空闲不好意思,我可不是想撵你。不过”

        “那、那我告辞了。”陈良登时面皮发烫,说着就往外走。孟主席送他出了画室。孟夫人款款走来,对孟主席耳语几句。孟主席立即把陈良放在沙发旁的塑料袋提起来:

        “什么好东西呀?酒!哈,你跟我来看看。”

        陈良只好跟着孟主席去与客厅相连的大餐厅。孟主席拉开酒柜,让他看,里面五粮液、茅台、水井坊,还有一些洋酒,塞得满满当当。“我这还喝不完呢,你拿回去,自己喝吧。谢谢!”陈良脸上的温度升得更高了,木头人似地接过袋子。

        陈良出了孟府,不敢把酒拿回家,怕大凤问明缘故,笑话他,或恶心他,就把酒送进街上一家收购名酒名烟的小店。还不错,人家按六折付了他钱。出商店,他忍不住跟小方打电话,说了送礼过程。小方笑话他不会办事:

        “什么年代了,还送烟酒?主编的事肯定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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