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1、于大凤犯了事
陈良心情郁闷地回家。一进门见房间里黑乎乎的。他拉着灯，见大凤躺在沙发上假睡，餐桌上空空荡荡，厨房里锅冷灶凉。大凤每每心情不好时，就罢工不做家务。陈良也不敢埋怨，自己动手洗菜做饭。做好了，喊大凤吃，大凤说不饿，好歹叫过来吃了半碗面条。再三问，才说了白天去厂里的遭遇。
“奶奶的，厂里说开发商没付清钱，开发商说付清了。后来，我见到那个姓李的开发商了，我差点儿就砸了他的车。”
“你是说李森吧，干么跟人家过不去？你知道他是谁？杨云的老公！”
“杨云的老公咋就不能惹？”
“看在杨云面上，你也不该砸人家的车。”
“我没砸，我是说想砸来。再说，杨云是你什么人，你这么护她？”
“什么人，朋友呗。不是杨云，小丹能那么快就洗清白给放出来？”
“是呀，人家是大记者，人也年轻漂亮，又有本事，当然不能得罪。我这个穷下岗工人，哪有权力惹人家！”
“行了，我烦死了！孩子不听话，你又在外头给我惹事生非，还要不要我活？”陈良爆发道。“再逼我，我就跳楼算了！”说着，人往阳台上走。背后大凤冷笑道：
“我倒要看看，你真跳还是假跳。你跳啊，你前脚跳我后脚跟上！”
两口子正闹，有人按响了门铃，不等回话，又开始砸门，砰砰地响。
“不会是警察吧？”大凤自语。
“坏蛋才怕警察，咱又没犯法！”陈良说。大凤已浑身发抖，躲进了内间。门又被很响地拍了几下。陈良没好气地说着来了，来了，打开门，真是两个警察。为首的亮出自己的警官证，陈良瞄了一眼，原来是辖区派出所的。
“嘛事？查户口？”陈良不解地问两位不速之客。
“于大凤住这儿吧？”
“是，咋了？”
“她在家吗？让她跟我们走一趟。”
“等等，她犯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砸了一辆高级轿车。”
“不可能。大凤不可能办这种事。”
“我们有证据。”
“你们等会儿，我去叫她。”
陈良进卧室，见大凤蜷在地板上，脸色苍白。她惊恐地望着陈良：“他们要带我走？”
“你砸了李森的车？”
大凤点头。
“啥时候？”
“傍黑时，我离开沈姐，路过一家海鲜店，正好看见他的车停在店外。我拣了块砖头拍了车头一下，报警器呜呜地叫起来，我就吓跑了。”
陈良叹了口气：“没事儿，你起来，我陪你去派出所，大不了赔人家几个钱。”
大凤不解地说：“他们怎么找到我的？”
“可能停车场有摄像头把你拍下来了，李森认出了你。”
“这要赔人家多少钱？”
“我不清楚，要是上了保险，可能不用你赔。”
“那会不会把我关几天？”
“也许，我不知道。”
警察在外屋不耐烦地嚷：
“喂，别磨蹭了，快点！砸人家车时咋不怕，这又胆小了！”
过场：红发飞扬
晚上7点钟，杨云走进方圆路一家网吧。上百台电脑前座无虚席，多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少年。杨云转了几分钟，在内间西墙前找到要找的人。电脑桌上放着一瓶可乐、一包拆开的饼干，少年边吃饼干，边玩一个小游戏：两个人猜拳，左面是黑发女人，右边是红发男子。女人输了，用左轮枪对着自己脑袋开了一枪，没事儿，原来里面只有一颗子弹。再猜拳，红头发男人输了，他拿起枪对着自己的头抠动板机，这一回轰然巨响，他的脑袋被崩掉大半个，红头发夸张地飞扬着。
杨云拍拍男孩子的肩：“小丹。”正好邻桌的人走了，她随手拉过空椅子坐下。
“对不起，台里加班，我来晚了，你饿了吧？”
“没事，我赊了些东西吃了。先给我五十块好吧，我去还钱。”
杨云掏钱包。陈小丹拿了钱去柜台前，一会儿回来了，把找的几枚硬币丢在电脑桌上。
“白天，我还担心你不接我的电话呢。”杨云说。“看来你没生我的气，对吧？”
“我也是没办法，谁叫我兜里一个子儿没有呢！”陈小丹倒坦率。一停又道：“是陈良让你找我的吧？”
“不是。”杨云望着电脑。“你玩的什么？”
“死亡游戏。”
“我能试试吗？”
陈小丹把鼠标让给杨云。杨云运气不错，三次赢了两次。输得那次也没中弹。但当她亲眼看到对手被轰掉半个脑袋，心里还是哆嗦了一下。
“你的手怎么了？”陈小丹接鼠标时，她发现陈小丹右手背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结了软痂，周围组织还红肿着。
“让猫抓破了。”
“啊？你打针了没有？”
“没事儿。我当时把脏血挤出去了。”
“别开玩笑了！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一定要打狂犬疫苗。”
“我没钱。再说得了病才好，死了算了！”
“不许胡说，快点跟我走！”杨云帮陈小丹交了上网费，拉他出了网吧。
2、少年的心如何长出仇恨的草？
车开往市防疫站。入夜，街道变成灯的海洋车的河流，车子缓缓行驶着。杨云问：
“你们是不是特喜欢玩这种死亡、暴力游戏，这样感觉才刺激才过瘾？”
“咋说呢，有时候喜欢。”
“啥时候喜欢？”
“心里郁闷的时候，想搞点破坏。不管是破坏别人，还是破坏自己。”
“现实中你们也玩吧？比如说，崔翔在湖边玩的那个。”
“是的。学生中流行这种死亡游戏。几个好朋友为一组。我说过，这最早是老虎从外校引进的。”
“具体怎么玩？上次忘了问你。”
“说起来很简单：先深吸一口气，而后屏住气息，直到轻微的窒息。外人看着你好像死了似地。“
“什么感觉？“
“大脑一片空白，有点儿像灵魂脱窍。”
“这有危险吧？”
“危险肯定是有。所以玩死亡游戏的，一般是比较固定的小组成员，大家都会签一个协议，说自愿参加游戏，生死与他人无关。知道吗，我们写的那份协议，文采是最好的，屡遭盗版。”
“这种游戏在中学很普遍吗？”
“前些时比较普遍，听说在大学生中也流行了一阵。眼下好像不多了。因为不断地有人出事，像崔翔那样昏迷，伤了脑子。学校就开始管控了。”
“你对崔翔了解多少？”
“我们是同桌，比较了解。”陈小丹说。“我上午去医院看他，没想到他走了：被他爸爸接到上海去看病了。”
“噢，黄老师告诉过我了。”杨云道。一停又说：“崔翔奶奶的命案，眼下有了进展：前楼的一个邻居，刚出差回来；据他回忆，出事那天夜里，他从窗口瞧见崔翔上楼了。警察怀疑崔翔有作案嫌疑”
“不会吧？”陈小丹吃惊道。
“崔翔奶奶出事前后，你觉得他有什么反常吗？”
陈小丹耸耸肩，“要有我早就举报了。”
“难道那个邻居会看错？”
“这很难说。黑天半夜里，假如他眼神不好。”
“那人倒真是个戴近视镜的工程师。你说的算一种可能。另一钟可能是崔翔进家，向奶奶要钱，奶奶不愿给，他就动了杀人的念头。你平时不看新闻吗，为了上网杀害长辈夺钱的案件屡见不鲜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杨云感叹。路口闪现红灯，她停车等待。
“即便是这样，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陈小丹说。“这要看奶奶对他咋样了。如果她是一个令人生厌的老东西，因为什么事惹恼了崔翔，比如说，破坏了他父母的婚姻，让自己成了单亲孩子，崔翔就有可能杀她。”
一股冷气从杨云背后冒出来。
交通信号变绿了。杨云还没从震惊中解脱，直到后面车响起急促的喇叭催她，才松手刹前行。
车到防疫站，杨云拿出五百块钱递给陈小丹。陈小丹说声谢谢，收下了。临下车前，杨云问他晚上怎么住？
“回七中呗，我还能呆一个星期。”
“其实你今晚可以回家，明天一早再去学校。”
陈小丹摇头。
“你真的一点也不想见父母吗？”
“不想。”
“小丹，你有没有想过亲情是什么？”
“亲情？哈！”陈小丹冷笑。
“亲情是长一辈对下一辈的无私关爱。我并不是说家长不会犯错，可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他们永远是爱孩子的。”
“算了吧，什么叫爱？不就是做点好吃的、买件好衣服吗？还有就是供我上学的花销。这叫爱吗？这都是交易！他们想让我考上好大学，将来出人头地。”
“你出人头地，不是他们啊！”
“你不懂。他们这么做，是因为自己很失败，只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孩子身上！我一点也不感谢他们。相反，我有时候特别恨他们。所以我才说崔翔如果杀了他奶奶，也一定有杀她的理由。”
“小丹，我觉得太可怕了！假如说，你的父母令人生厌，你也会——”
“我可能不会杀他们，可他们死掉我会很高兴。”陈小丹说，开车门跳下车。杨云望着陈小丹那瘦高的身影消失在防疫站的转门里，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天哪，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她做法制节目，接触过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心灵从未如此地震撼过。因为，她接触到的都还是成年人。陈小丹，一个在她眼皮底下成长起来的外表清秀可爱的少年，怎么说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他的心灵是如何疯长出仇恨毒草的呢？
她驱车赴一个同事的派对时，半道上接到陈良的电话，语调十分沮丧，说大凤砸了李森的车，被警察带走了。
“你在哪儿？”
“我在市中派出所大门外。大凤很后悔，一个劲儿哭”陈良把前因后果说了。
“我知道了，我马上跟李森打电话，叫他不要追究！”
“真是不好意思”
“算了，这不怪大凤。她要不是被逼急了，能那么干吗？我不怪她。相反，我从道义上支持大凤！”杨云说，“你等一会儿，我要打几个电话。”
杨云打李森电话没打通，就直接打到市公安局一位副局长那里，杨云多次采访过他，彼此很熟悉了。说明情况后，副局长马上跟派出所通了电话。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派出所答应让大凤说明情况，就放她回家，下一步看事主提什么要求，再行赔偿。
杨云在电话上把情况告知陈良，陈良连声道谢。杨云道：“算了，咱们之间还说这个。要是别人，我才不管这些闲事呢！”
说得陈良心头一热，不由地又浮想起上午在车上亲热的情景，感觉与杨云更近了。
“对了，我刚才见到小丹了，谈了许多。你放心，我把他安排好了。不过，我在他身上有一个惊人的发现。”
“什么发现？”
“你不用紧张，是思想问题。你还是先接大凤回家吧，咱们再另找时间谈。”
3、扑克牌杀人游戏
杨云走进部主任郑杰在郊区的大房子，立即感觉到热闹的气氛，客厅里所有的吸顶灯、吊灯、台灯都打开了，灯火辉煌。房间里十几个人，大多数是同事，也有个别不认识的。餐桌上摆着大盘的凉菜、沙拉和水果。众人三三两两地围聚着，喝着啤酒或红酒，愉快地交谈着。
“杨姐，你怎么才来！”女同事贺妍笑容满面迎上来，夸张地拥抱她。贺妍比她小几岁，两人关系比较密切。
“办了件私事。”杨云也笑着说。贺妍递给她一杯红酒，环顾了一下房间，“杨姐，主任这房子很棒吧？我刚去了趟洗手间，连马桶也是正宗toto牌的。”
“那你嫁给主任算了。”
“我做梦都想啊，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贺妍笑言，又机密道：“听说主任他老婆在美国有个lover，所以才经常给他汇美金，主要是为了堵他的嘴。”
“别背后说人家坏话好不好？”杨云刮了一下贺妍的鼻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坐下。附近的组合沙发上，一个男同事正用扑克牌给两个女人一个男人算命。
“人家是同情主任嘛！”
“主任，还不放音乐，我想跳舞了！”部里的美女江茜茜扭着细腰丰臀嚷道，她外号拆迁办，已成功地让电视台内外的三个家庭解体，而她没有嫁给其中的任何一个丈夫。
郑杰端着一杯啤酒，来到客厅中间，“今天不跳舞，有个更刺激更好玩的游戏。”
“我想跳舞，最好是关上灯，搂着一个帅哥。”江茜茜说，大眼睛暧昧地放着电掠过房间里的所有男人。
“茜茜，你杀过人吗？想不想杀人？”郑杰诱惑道。
“真的？想啊，我想杀了你！”江茜茜扑到主任面前，撒娇地晃着身子。“用我的风情和魅力！”
“茜茜，闭嘴，听主任的。”有人制止她。
接下来那副用来算命的扑克牌便到了郑杰手里，他边洗牌边说：“这是我在美国上学时常玩的，叫杀人游戏。我给大家讲讲规则：现在我发牌，谁手里有k，谁就是警察；有j的，是杀手；其它的牌一律平民。我是法官，一切听我指挥”
“好啊，玩杀人游戏。”多数人响应。江茜茜噘起红唇，“讨厌，我还是喜欢跳舞！”主任仿佛没听见，开始发牌。
发完牌，法官宣布：
“天黑了，请大家闭上眼睛。我提醒一句啊，不许擅自睁眼，否则便判你自杀、出局，立即退出本游戏。”
杨云手里是一张红桃6，平民身份，她背靠吧台闭上了眼睛，又听法官说：“请杀手睁开眼睛，用手势确认警察身份。”
杨云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她闭了一会儿眼，心头痒痒的，很想知道谁是杀手，便偷偷把眼帘开了一条缝，见贺妍和三个男人睁着眼，贺妍正固执着用手指着自己，三个男杀手在交换目光。法官警告的声音响起来：“不许睁眼偷看，说的就是你。”杨云恐怕被发现，急忙闭紧了眼睛。
接下来在法官的口令下，杀手闭眼，警察睁眼，来确认杀手。再之后，全体人员睁开眼，
听法官宣布夜里被杀掉的人，杨云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杨云被误当作警察，让杀手除掉了。当法官让她谈感想时，她本来想说：“我没想到，人心是那么险恶。”但说出口的却是：“我运气太不好了，我只能为杀手遗憾，因为他们杀了一个无辜的人，我相信警察会为我报仇的！”
“太叫人惋惜了，杨姐。游戏才刚开始呢！”贺妍发言，脸上现出依依惜别的样子。杨云只笑笑，心说，她可真会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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