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如果陆照再长大一些，褪去属于少年的青涩，大约就是眼前的模样吧。
可是他已经死了。
记忆之中陆照死去的画面忽然在脑海中闪现，将至灼从这股怔然错乱的情绪中唤醒。
他错开眼神，悄然抹去脸颊的泪水。
这兴许就是所谓时空间的联系与缘分吧。就像他与现在这个身份一样，虽然外表相似，但至灼是至灼，艾诺是艾诺。
如果没有系统，他们永不相交，永远不会是同一个人。
这一点，至灼还是分的清的。
他轻吸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回宴厅中央，安静观察着事情的动向。
“圣子有何指示？”诺曼国王些许敬畏地开口。
斯圣卡大陆之上，人类拥有公会与教廷两大魔法势力，他们的做事准则全然相反。公会参与人类管理、行于人世，而教廷一向高高在上，固守准则，只有必要时才会派人下达指示。
教廷委派者地位越高，也意味着事件越重要。
此次来人是教廷圣子希莱尔，地位仅次于教皇。甚至从某个方面来说，他是教廷中无法取代的存在。
如果说教皇是教廷的规则，他则是唯一可以改变规则的人。
因为他掌控着“未来”。
希莱尔抬眸，漆黑的瞳孔望向前方，淡漠且毫无波澜。他从披风中伸出右手，掌心处悬浮着一颗透明水晶。
就在大家屏息等待着他开口说话时，那颗水晶忽然向拥有生命一般自己动了起来。
它围绕希莱尔飞了一圈后，直直朝前方飞去，悬停在至灼面前。
这颗水晶仅有拳头大小，透明的身体在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
至灼望着眼前的水晶，甚至有种与人对视的错觉。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见识来自这个世界的奇特事物，至灼有些好奇，伸出手指戳了它一下。
水晶打了个璇儿，醉酒一般开心地左摇右晃。
“回来。”
一道淡漠低沉的嗓音在大厅中响起。
闻言，水晶瞬间蔫了下来。它偷偷蹭了下至灼的指尖，不情愿地飞回圣子身边。
被这个小插曲打断，希莱尔淡淡瞥了一眼肩侧的水晶，启唇继续道：“预言水晶指引，降临布里亚纳王国的恶魔心脏在今日苏醒，拥有它的人将杀死国王、覆灭这个国家。”
诺曼国王在听清预言内容的瞬间，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他双臂撑在桌面，身体前倾，望着前方的圣子焦急却又不敢僭越，张了张口只强调了一句话：“圣子，我一向是支持教廷的。”
至灼皱眉，心中莫名生出一个预感。果然下一刻，属于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本次任务目标：覆灭布里亚纳王国。】
至灼轻扬眉，指尖在面前的餐桌上轻轻敲击了一下，指甲与木头撞击发出一声“哒”。
一直没有动作的希莱尔忽然抬眸，朝至灼的方向瞥过来。
在自己的成人礼上得知自己父亲将被恶魔杀死的预言，小王子双拳紧握在胸前，漂亮的眼眸中溢满害怕与担忧。
大约是感受到了大家对这位陌生人的敬畏之心，他有些怯懦地轻声问：“您、您可以帮帮我们吗？”
希莱尔望着他，淡淡回答：“我的使命是传达水晶的预言。我感知未来的力量，也尊从未来的天命。”
他转眸望向因此脸色难看的国王，话音一转：“但事关恶魔，教廷不会袖手旁观。这也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王子的双眸一亮：“您有办法杀死他？”
希莱尔顿了一下。
这时，诺曼国王忽然站起身，制止了希莱尔回答。
他从高殿之上走下来，与圣子对面而立，伸出手恭敬道：“圣子，请跟我来。”
望着两道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没有得到回答的至灼单手托腮，在心里轻“切”了一声。
国王离去以后，宴会宾客开始被遣散，这场声势浩大的晚宴就这样戛然而止。
宾客看到满目迷茫的王子，都为他担忧。每个人都过来安慰他以后，才告别离去。
来时延绵不绝，离去却仅用了很短的时间。没过多久，刚刚还觥筹交错的繁华宴厅此刻只剩下一堆残羹冷炙。
应付完这些以后，至灼坐在冷清的大厅里，蹙眉思索。
按照刚刚希莱尔话中的意思，教廷委派他前来，十有八九是拥有有对付恶魔的办法。国王现在一定十分警惕，即使他信任自己的孩子，将这个办法告诉至灼，可之后又要怎么办呢？
在对方找到并杀死自己之前，先将国王杀死，通过王子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继承这个国家？
可这样叫做“覆灭”吗？
更何况，希莱尔掌握着那颗预言水晶，他是否可以准确预言到这个拥有恶魔心脏的人是谁还未可知。
至灼蹙眉思索着自己的任务。陌生的世界背景、繁杂而未知的情况、虚幻难以理解的魔法和预言，这些都让他一时间感到棘手。
盖伦忽然接到晚宴巡逻终止的通知，在听到一路上所有人的讨论以后，他迅速朝宴会跑去。
作为守护骑士，盖伦七年前被委派到艾诺王子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小王子作为整个王国最受宠爱的人，一向是无忧无虑的，今天他第一次在王子的脸上看到那样忧愁的模样。
盖伦不禁放轻脚步，缓缓走到王子身边，轻声建议：“殿下，晚宴结束了，回寝宫吧。”
至灼闻声，从思索中抬眸。看着眼前的骑士，他眸光闪了闪，忽然站起身道：“盖伦骑士，我想去拿我的宝石。”
盖伦有些疑惑：“宝石？”
“对，一颗蓝宝石。”至灼点头，拢起拖地的红丝绒披风，转身朝楼梯跑去。
那颗蓝宝石又大又重，不宜携带。出席晚宴之前，至灼把它放在了楼上的休息间里。
可是再回去时，它却不见了。
盖伦说，也许是和其他礼物一起被送到寝宫去了。
至灼又步履匆匆下楼，寻着记忆中的路线，穿过巨大城堡与长廊，朝着自己的住所走去。
王宫建筑华丽而复杂，几乎每一个可以见到植物的地方，都可以看见玫瑰。
记忆中，他只要穿过被白玫瑰爬满石廊，便可以抵达属于艾诺王子的宫殿。
走了许久，至灼的眼前终于出现了圣洁华丽的白玫瑰。
他迈步踏入走廊快速前进，不经意间地侧眸，发现月光下的花园里站着一道白色身影。
本应在国王谈话的希莱尔此刻出现在王子宫殿之外白玫瑰园中，沉静无声地站在月光下，像是等待某个人。
至灼缓缓停下脚步，视线定在他手中的蓝宝石上，清隽的眉逐渐蹙起。
“这是我的东西。”
希莱尔从某种思绪中回神，落在玫瑰花上的黑眸微转，视线落到面前的人身上。
王子眉头紧蹙，眼神恼怒地瞪圆，见他无动于衷，又不悦地强调一遍：“这是我的生日礼物。”
“抱歉。”
希莱尔伸手，将蓝宝石递到他面前：“预言水晶趁我不注意拿了你的东西，我是来奉还的。”
至灼瞥了他一眼，从那双平淡的眼睛里辨别不出什么情绪。他双手抱回自己的蓝宝石，勉强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拿回宝石的至灼并没有回去。
他双臂收紧抱着宝石，低头站在白衣圣子面前，长长的黑发越过肩头滑落，发尾在晚风中荡了荡。
希莱尔将落在发尾的视线挪开，他站在原地，等待着对方想说出的话。
迟疑片刻，至灼抿了抿唇，抬眸询问：“圣子，你知道恶魔是谁吗？”
希莱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望着眼前的白玫瑰花丛，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折下一枝花苞。
圣子垂眸，将玫瑰枝上的花刺一颗一颗仔细掰下，淡淡道：“今日打扰了你的宴会，也并未带来什么礼物，十分抱歉。”
处理完全部花刺，希莱尔将花递到至灼面前：“生日快乐，王子殿下。”
已经被折断的花苞在他手中逐渐绽放，银白月光为层层叠叠的花瓣渡上一层朦胧外衣，圣洁美丽。
至灼望着眼前的花，又抬眸看向同样一身洁白的希莱尔，离近一些可以发现他的睫毛都是白色。
看着这张脸，至灼心里弥漫起一些烦躁。
他抬手挥开面前那朵绽放的白玫瑰。
“不说算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王子殿下抱着自己的蓝宝石，扭头就走。
随着他快速离开的步伐，披在红丝绒上的黑发轻摇，人很快重新回到被白玫瑰藤蔓爬满的长廊。
在远处等待的骑士想要帮王子拿沉重的宝石，不过被拒绝。
少年清亮的声音随风浅浅传过来：“盖伦，就算他不告诉我，我也一定可以保护父王的！”
淡漠的黑眸收回视线。
希莱尔垂眸看向地面。一只水晶不知何时出现，它焦急地拱动那朵被人拒绝的玫瑰，企图将它捡起，追上离开的王子。
他没有去管地面挣扎的水晶，脚步转动，回身望向身后这片圣洁的白玫瑰园。
“是这里，但好像不是今天。”
浅浅感慨一句以后，圣子深眸再次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模样，迈步离开这里。
水晶在地上蹭了满身泥土，它在地上的玫瑰与离去的白色身影之间犹豫了几秒，最终跟上的主人。
白发圣子目视前方，侧步躲开脏兮兮的水晶，有些嫌弃：“去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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