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太华夜话
做完交割，签过协议，已经是华灯初上。
丰都城的夜景很美。各式风格的建筑在丰都城兼容并蓄地存在着。传统的旗幡、牌匾和现代的霓虹灯都纷纷招揽着晚上的顾客。白天饿着肚子在大街上走的时候，师狄还在想，在丰都城这个地方，拥有阴间户籍的鬼只有十分之一，其他更多的是像他这样临时在阴间居留的取保候审的鬼魂。这么多鬼魂在丰都城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但仍然很用心地去生活。
他们中的一部分鬼可能已经在阴间拥有了百十万家资，然而一觉醒来有可能就会收到秦广院的通牒，要求他们在指定时间内到秦广院接受前世审判和刑罚，以及赶赴阳间投胎。
他一直没有想清楚这些人在丰都城兢兢业业，认真生活的动力是什么。于是在跟文复之一起把中介所整理、打扫一遍以后，他向文复之提出了自己的这个疑问。
文复之咧嘴笑笑，说道：“你终于还是问了这个问题了。哈哈……”
“怎么了？我不应该问吗？”
“不，应该问，早就应该问了。这背后有着一个不成文，但是通过丰都城里的居民们口口相传的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说来听听。”师狄一听便有了兴趣。他这个人最喜欢稀奇古怪的故事。
“我有故事，你有酒吗？”文复之乜了师狄一眼，很不屑地说道。
“还装上文艺青年了。你等着……”师狄说完，神秘地对着文复之笑笑，从凳子上站起身来。
“我靠！你有钱买酒啊？那你今天白天的时候不拿出来啊！”文复之在背后指责师狄不仗义。
只见师狄走到余老八的位子上，从桌子后面的一个落满尘土的小柜子里拿出来一个纸盒子，从里面掏出来一瓶“还魂大曲”放到文复之面前。
“嘿！可以啊，你怎么找到的？”
“整理屋子的时候现的。现在有酒了，你说吧。”师狄乐呵呵地说。
“酒是有了，但是没有下酒菜啊……”
师狄拿起酒瓶就起身，“真以为这酒没人喝了才找你啊？”
“好好好……”文复之拉着师狄的衣服把他又拽回到椅子上，打开酒瓶，四下看看，没找到杯子，就对着瓶嘴儿干了一口。
“哇！好酒啊！”
“是吗？我尝尝！”师狄接过酒瓶，酒未入口，一团清雅的香气便扑鼻而来。酒香中隐约有麦浪，其色金，光彩夺目。
一大口喝下去。凉凉的口感刚一入口，马上就变成了辛辣的火焰。随在在口腔中燃烧的过程，一股浓郁的醇香从味蕾的缝隙中传到味觉神经，给到身体最原始的冲撞。
不等醇香散去，大口的酒液顺着咽喉横冲直撞地滑进食道，刚烈的温度让你能够感受到酒在食道中运行的轨迹。琼浆还未落入胃，勾留在唇齿之间的残酒在味蕾上平铺开来，然后炸裂，然后一缕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如镜花水月一般的香味弥漫开来。萦绕在口中久久不散。
“好了，”师狄满足地眯上眼，又喝一口，对文复之说道：“酒有了，你的故事呢？”
文复之作势四下看看，然后探出身体，凑到师狄耳边小声说道：“据说这是地藏王菩萨跟阎君们达成的一个协议。”
“协议？什么协议？”
“一开始的时候，丰都城没有那么多鬼。一般的鬼来到阴间都能迅完成审判、刑罚，并快投胎。但后来随着人口越来越多，十殿阎君开始运转不过来。于是就让罪孽并不深重的一般人，通过劳改的方式来赎前世的罪孽。在这个阶段，基本上情形还是可控的。”
“到了后来，上面生了长达18年的惨烈的战争。地府人口一下子爆炸了。这直接导致了现在的这种取保候审、审判摇号的政策。但刚开始的时候，所有的鬼都觉得好像是自己一下子自由了，没有任何约束了。因此刚开始非常开心。然而到后面现，有很多鬼根本想不通自己呆在这里的意义。”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了，对于这些过客而言，他们没有交配权，因此也不可能在地府中有自己的后代。如果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日三餐，那么根本就没有必要很认真的呆在这里。因此，后来生了许多大规模的集体自杀事件。”
“集体自杀？”师狄惊讶道。
“是啊，失去意义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人生。人生如此，鬼生亦然。如果自己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等待不知何时到来的审判，没有继承，没有未来。这样的日子还不如一下子灰飞烟灭，一了百了。”
“仅仅是因为这个就要自杀吗？太不值得了。”师狄说道。
“你才刚来，哪能理解他们的痛苦呢？一个人，如果未来是未知的，那至少说明未来是有希望的。如果未来的结局已经确定，并且很明显，是非常不好的结局——在十八层地狱中接受惩罚和赎罪不是好的结局吧——那么他一定不会觉得这么等待有什么意义。”
“我有点明白了，”师狄若有所思地说道：“就好像一个人，如果生来就注定自己将来要下地狱而不是上天堂，那么他一定也会对生活没有任何的激情。”
“对啊，就是这个道理。”文复之又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所以，地藏王菩萨看到这些鬼魂因为生无可恋而自求湮灭，于佛家六道轮回，永世回转的慈悲理念不符，因此就出面召集十大阎君在青菊峰顶召开大会，商讨出了一个方案。”
“什么方案啊？”师狄瞪大眼睛，聚精会神地问道。
“据说，我是说据说啊，在丰都城的财富和地位可以在审判的时候抵消一部分的罪孽，同时提升自己投胎的档次。但这个事情一直没有作为一个官方的声明来正式说明。”
“为什么呢？难道告诉大家，让大家有奔头不好吗？”师狄疑惑地问道。
然而不等文复之回答，师狄马上便恍然大悟地说道：“哦~我明白了。如果明确告诉大家可以用财富和地位来换取赎罪，那么就有影响司法公正之嫌。并且最终会让丰都城的鬼蜮们为了追求这些不择手段。不利于一个稳定有序的丰都城。”
“嗯，孺子可教也！”文复之笑着点头，继续说道：“如果是大家自内心地自愿提升就不一样了。心术不正的人，肯定不会踏踏实实去生活，这样也就得不到救赎和减免的机会。而那些真正愿意为了未经官方证实的消息而去竭尽全力追求的，才是真正的有善根的向善之人。”
师狄听得目瞪口呆。怔怔地道：“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种操作。地藏王菩萨可真是心存悲悯，而又有大智慧啊。”
“所以……你好好干，干得好了，可是能够减免你在十八层地狱的刑罚的。未来投胎到非富即贵的人家，做赵家人！”
师狄眼珠转了转，拿起酒瓶喝了一口，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那要是我成了地府富，岂不是都不用投胎，可以获得丰都城户口了？”
“你别做梦了！”文复之嗤笑道：“这是两码事，能在地府获得户籍的，都是前好几世的善人。跟你在地府做多大贡献没有关系的。在这里的社会地位是‘士农工商’，像我们这些在阴间帝都漂泊的家伙，你再有钱，也是下辈子投个好胎而已！”
师狄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拿起酒瓶，将剩下的三分之一一饮而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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