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偏颇

万里无云晴天下，朽木家演武场上方，以千万计的纤细薄刃倏地掠过秋日高郎天空。

        楼兰灵力周转不灵，只顾进攻忘记放手，硬挨千本樱的奇袭，身体没好利索张嘴吐了口血，满不在乎地拿手边一揩，反被激起凶性：“再来！”

        白哉没理楼兰，解除卍解，将刀重归回腰间刀鞘：“今天到此为止。”

        “？”楼兰慢慢地眨眼，没转过神，“这就不打，别吧，刚热身没过瘾的。”

        白哉冷冰冰道：“我累了。”

        楼兰：“啧，年轻人你不太行。”

        白哉：“……”

        “行吧，你家你最大，”楼兰解开盘头顶的头发，随意拿手指梳开，睨眼瞧白哉，“不打就不打，找我什么事？”

        楼兰最近过得很不痛快，心里不痛快不能身理也憋屈，找架找得比白哉出外勤还勤快，以至于白哉看到此人应激出心理性头疼，没事必定不会主动找楼兰。

        朽木家贵为四大贵族之首，对家主的要求严苛变态。战斗过后白哉依旧仪容整肃，发丝袍角纹丝不乱，通身气度有种久居高位的淡漠，是该被拉出去大肆宣扬表彰的杰出门面。

        白哉：“最近坊间关于朽木家的传闻，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们贵族的小道消息关我屁事，我没事还撒你的小纸条？闲的？”毫不知情的楼兰满头雾水，“他们怎么编排你的，这么大火要来找我。再说，谁还没几段黑历史，他们编排你你不会编排回去么？”

        白哉皱了皱眉，虽然没挑明，但显然不信。

        “哦，你想问那谁是不是干了什么是吧，”楼兰扫兴地撇嘴，说，“我不知道，别跟我提那货，说了一肚子气。”

        白哉有些意外：“你们关系不好？”

        楼兰怼他：“关你屁事。”

        不喜归不喜，白哉怎么也习惯楼兰“要么不说人话要么不会说话”，倒不像刚最开始那样大动肝火：“我原本以为，尔等冒险离开地狱，至少是志同道合的盟友。”

        “……”楼兰匪夷所思，“不是，谁跟你说我是咎人的？”

        白哉：“你们不是兄妹？”

        “兄妹就必须得亲生？那你跟你妹怎么说？”楼兰无力吐槽，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挥挥手撤下结界落回地面，“懒得废话，撤了。”

        白哉差人送上请帖，但楼兰这货自己是蹬鼻子上脸的熟练工，平常没手请帖也三五不时地不请自来，从不当自己是外人。来了就打打完就走，就算知道套上结界敷衍警报，白哉肯定不把这种人当正经客人。

        但奇怪的是，尽管家主没吩咐，家主甚至肉眼可见地鄙夷该野丫头，老管家却从不曾疏忽怠慢过楼兰。

        慈眉善目的老人早伺立在廊下，领着一众下人预备茶点和热毛巾，毕恭毕敬地守候在侧。

        才说要“撤”，不过楼兰通晓变通，晓得具体情况需要具体分析。她若无其事地随手捡起一枚绿色的和果子掰开，盯着馅料的切面：“麻糍？用的糯米粉还是玉米粉？”

        老管家身后，手指粗苯的厨娘穿着崭新的和服，双手拘束地摆在身前，她可能是第一次面见“贵客”，还是被老管家眼神点醒，才畏缩地嗫嚅道：“回、回大人，是糯米。”

        青绿的面皮包裹着白净的麻糍，抹茶馅新揉进饱满的糖渍红豆，楼兰塞一半进嘴，嚼了嚼，微愠的面容稍霁，“唔，多谢。”

        厨娘骇了个哆嗦，战战兢兢地缩在老管家背后，不敢吱声。

        老管家笑容可掬，眼下的皱纹沿着笑意舒展开：“您客气了，合意就好。”

        朽木家的老管家是朽木家的家生子，从小就作为前代家主朽木银铃的贴身随侍，虽年事已高不再主理府中庶务，但包括白哉在内，所有人都敬他三分。

        白哉从佣人手里接过毛巾，搭在脖子上慢慢擦汗，听管家这么说，往那瞥了眼，欲言又止。

        楼兰嘴小，吃东西时腮帮一鼓一股，像只脸颊蓬松的小兔，她同样乜眼看白哉：“有意见？”

        “……”白哉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无事。”

        楼兰保证不是错觉，白哉明显更不爽了。

        “有事说事，没事自己憋好，”看在点心的份上，楼兰小人有大量，“有事求我好好说，欠你的又不是我，跟我甩脸抵什么？”

        “原话奉还，”白哉沉声说，“防御不堪攻击激进，以你的实力，本不该如此贪功冒进。”

        “放心，临死前我肯定滚远，绝不弄脏你家地皮，”楼兰冷笑，舔掉指尖的糖霜，“死鸭子。”

        白哉：“你说什么？”

        “没什么，”楼兰拍拍手，又端起一碗甜羹，“夸你嘴硬啊，好哥哥。”

        白哉：“……”

        才刚停战，眼看两个暴脾气又要动上手，老管家远远见到朝演武场走来的人，连忙扬声救场：“小姐回来了。”

        楼兰低头拿汤匙搅汤，好端端一碗糖水浓稠得堪比浆糊，嫌弃地搁回去，目光正对上目瞪口呆的露琪亚。

        露琪亚见了楼兰震惊得顾不上跟她兄长请安，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楼、楼、楼楼楼楼楼兰？！！！”

        楼兰知道她早晚得跟露琪亚碰面，就没想过要躲，眼皮恹恹地一撩，潦草敷衍地点头：“嗯。”

        楼兰这幅半死不活的丧气样看了就扫人兴，露琪亚却微微睁大眼，目光里流露出鲜活的雀跃，可碍着白哉的面，她没敢表现太过，按捺激动的心情谨慎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找我有事？”

        白哉缓缓地皱紧眉，语气不善：“认识？”

        露琪亚抖了抖，眼巴巴地看了看楼兰，又看向白哉，欲言又止。

        楼兰挑了挑眉，也不着急挑零嘴了，抱起胳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起火：“你自己说啊，老盯你哥干嘛，他脸上能写字？”

        白哉深呼吸，盯着楼兰杀气腾腾：“你说。”

        “兄、兄长大人，”楼兰还没怎么，露琪亚赶紧磕巴地解释，“楼兰她是，在流魂街，抚养我的人。”

        白哉一怔。

        这还真谈不上。

        楼兰砸下嘴，舌尖舔过发酸的后槽牙，没好气地说：“她哭我哄她不会我教，好歹能活踹出家门自谋生路，就这样。”

        楼兰说得轻巧，但白哉不是不知道流魂街，哪怕退一万步，楼兰的耐性……

        原来她身上还能长耐性？

        白哉清楚楼兰动机不纯，可庆幸后怕交加一时五味陈杂：“你为何要……”

        “关你屁事，”楼兰更怕白哉深究，眼皮一撩，“你没事干了？赶紧滚。”

        白哉：“……”

        一边继兄一边友人，被迫夹在两边中间，露琪亚欲哭无泪：“楼兰你别这么说……”

        楼兰“切”了声，目光定格在露琪亚的死霸装上。

        除去各队席官，死神的整体战力其实远逊于虚，尤其是大量普通队士，通常情况，需要三至四人的小队合力围剿，才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生还率。

        毋庸置疑，死神是个高危职业，可不知从何时开始，护廷十三队从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慢慢蜕变为无数人趋之若鹜的神圣殿堂。

        身处瀞灵廷内的死神组织分明黯淡无光，偏像是黑暗里飘香流糖的甜蜜陷阱，成熟的果实被无数精致的谎言描摹妆点，勾引无数流魂街人前仆后继地丧命中途。（露琪亚乱菊）

        无路可走铤而走险好说，生在富贵乡偏往死山作，楼兰真摸不着头脑。

        楼兰懒得细想自己突如其来的愤懑困惑，本能地出言不善，“喂，你让露琪亚入队干嘛？”

        白哉淡淡地看向楼兰，反问她：“与卿何干？”

        可惜白哉低估了楼兰。身为老不死，楼兰不要脸起来是一点脸也不要的，恬不知耻地说：“凭我算她前监护人。”

        露琪亚又被白哉的眼神激出浑身冷汗，本能抢过话头：“是我自己的决定！”

        “你疯啦，当初进入真央不就是为了能在瀞灵廷生活？都是朽木家大小姐了，劳心劳力做什么。”楼兰百思不解，“还是哪怕成了贵族，也觉得死神高人一等？”

        楼兰没带恶意，算比较心平气和地提问，然而存有这种困惑本身已自带刻毒的讽刺。露琪亚咬了咬嘴唇，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十分难堪，忍不住开口争辩：“楼兰你别这么说，死神可是守护……”

        “少跟扯荣耀和大义，面子大公无私里子私欲惠己的东西我见多了。”楼兰冷哂，“再说人祸天灾的，谁讲得清楚呢。”

        楼兰的嘴虽贫且损，但她其实是个很有私德的小话篓，贼心烂肺不藏不掖坦坦荡荡，向来正面刚得人七窍生烟，从不屑于在人背后贬损碎嘴。

        至少白哉第一次听楼兰暗示诋毁什么，委实被踏破底线，他强压愠怒道：“卿对护廷十三队究竟有何不满？别忘了，千百年来，是无数死神守护律法铁则！”

        “理想主义的天真胡言，”楼兰掀唇冷笑，几乎要脱口，“瀞灵廷不过是……”

        白哉同楼兰对峙的目光冷凝，仿佛坚不可摧的冰山。

        “……娘希匹的，”楼兰在白哉的注视下缓缓从牙缝里挤出一声骂，冲天竖直起出离愤怒的中指，“老子不能说！”

        白哉：“……”

        见过有人把难言之隐摆上脸，还没见过谁能挂在嘴边怒怼上天的。

        楼兰败兴个底掉，也懒得再跟不同道的小鬼掰扯，摆摆手赶人：“行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跟你妹待会。”

        白哉皱了皱眉，余光瞥见老管家手里多了一封档案，眼角稍凝，顾不上和楼兰一般见识，匆匆离开。

        明明不是冰雪系，白哉却活脱脱像天然的高海拔雪线，高冷得空气稀薄，凡夫俗子呼吸都困难了。

        白哉不在露琪亚明显放松许多，她无奈地看了眼楼兰，又叹了口气：“楼兰你啊……”

        “怎么，不服气？”楼兰抱着胳膊斜睨露琪亚，“怎么那么怕你哥，出息呢？”

        “比不了你，真是的，突然出现在朽木家做什么啊，吓我一跳，”露琪亚不跟楼兰似的百无禁忌，她没提敢提白哉，犹豫后低声说，“以后在兄长大人面前，别那些说，他会不高兴的。”

        “哦，看把你吓得，出息，”楼兰又挖苦露琪亚，“我背着你行了吧？”

        “……”露琪亚哭笑不得，“那当然，最好也不要。”

        好歹认识楼兰几十年，露琪亚多少能看出楼兰有没有口是心非还。她虽不清楚原因，但想来楼兰不是存心贬低死神，更多的只是对护廷十三队曾经的某些作为耿耿于怀，怒其不争。

        楼兰懒得自成格调，她真跟自己说的那样不齿护廷十三队，别说编排诽谤，连个眼神都不稀得给。

        露琪亚对着楼兰半跪下，认真地扬起脸，幼时她曾经用同样的视角注视楼兰：“楼兰，现在的护廷十三队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至少我认识的人不会是那种人。”

        “……”楼兰别过脸小声嘟囔，“不是就不是，你干嘛突然跟我说这个……”

        “我不想做个一事无成的人。你救了我，我也想能为尸魂界做些什么，所以才志愿加入护廷十三队，”露琪亚轻声说，“我带你去队舍看看好不好？我的长官们都是很不错的人，我相信他们能守护尸魂界。”

        楼兰鼓着腮帮，看天看地不看露琪亚，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似乎不为所动，过了半天，才幽幽地问，“那你们的长官，认识什么医生么？”

        “我们队长的话，应该认识不少医生，”露琪亚一愣，有些紧张，“你身体不舒服？”

        “怎么可能，是有人嫌药苦老不肯老实吃，我得找医生改药方，之前找到都特么一群庸医。”楼兰撇撇嘴，欲盖弥彰地抱怨，“妈的，娇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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