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李晏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期中考试从下午开始考。

        大概也是因为下午考得原因，不管是李晏还是学生，在考试的前一天晚晚上都不是很紧张。所有的程序都是照旧的，比如宿舍扣分，就得来办公室放罚站，并没有因为要考试就放过他们。

        正好那天艾恒宿舍又扣分了。他这人也是有意思，从来不会因为打扫卫生这样的难事儿扣分，扣的项全都是个人的，要么被子出问题了要么床单出问题了，连推脱的机会都没有。

        期中考试是学生第一次面临的大型地区统考，和之前学校组织的月考相比重要多了。其实压力最大的不是学生，而是老师和领导。学生哪关心那么多事儿，但校长要看成绩，要看上线率，要看排名，所以压力最大的，其实是老师们，尤其是李晏这样的班主任。

        领导也有压力，就在第三节自习课的时候开了广播给学生讲话。也是巧了，这天晚上宿舍扣分的特别的多，李晏气坏了，哪怕是愤怒上头，李晏都在办公室里听到了艾恒的笑骂声，可能是跟他舍友掰扯到底这个扣分是谁的责任，艾恒上来就是一句“艹nmd，滚蛋！”

        艾恒的那个声音只要沾着笑意，就特别有辨识度。

        李晏甚至听到那句话后都能想象出艾恒一拳挥在他舍友身上加踢人家一下的样子。也是奇怪了，李晏并不反感艾恒和其他同学打闹，除了和李锐。

        李晏坐在办公室里，有点无语又有点想笑。

        她一向是讨厌艾恒爆粗口的，以前艾恒在班里说个艹她都能罚他站两节课，虽然她知道这个惩罚卵用没有。

        艾恒跟舍友笑闹着进了办公室。李晏这时候比后来说话还更直接一点，立刻就指出来了艾恒在外面说脏话。艾恒愣了一下，近乎本能的就含着笑容理直气壮的反驳说没有啊，你哪听见的。

        李晏心情不好，也没理他，正好广播快开始了，她让扣分的学生在走廊吹着冷风扎马步。

        艾恒向来是不屑于这个惩罚的，他永远都用各种办法来偷懒。

        李晏借着玻璃反光抓到他一回，过去揪他耳朵：“你是觉得我看不到？”

        艾恒嬉笑着扭头躲：“我现在知道了。”

        艾恒这样敏锐成熟的性格，他很容易就能从喜怒都摆在脸上的李晏这看出李晏心情不好，至少她情绪不高。他这次也难得的乖，被李晏抓了一次后竟然真的稳稳的扎着马步没再偷懒。后来扎久了，李晏就让他们站起来把广播听完，艾恒也乖乖的，难得的乖。

        李晏看他手背在身后站得那么乖，即便因为宿舍扣分那么多心情不好，她还是在那一刻有点想笑。

        她走过去，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艾恒的心口。

        这个动作可能有点亲昵了，至少艾恒是没想到的，加上李晏用了点力道，艾恒顺势靠在背后的墙上，有点惊讶的低笑了一声。

        “你以后别在门口那骂人，我是能听出来的，我能听出你的声音，我也能认出你的字。”

        李晏声音压得很低，她也是难得的没有和艾恒硬碰硬，她很早就知道了艾恒吃软不吃硬。

        艾恒看了她一眼，他爱笑，应该也是心情不坏，现在脸上的笑压不住，他看着神情无比认真的李晏，笑着哦了一声，低声说：“我的字那么有辨识度啊？”

        李晏不说话，转身离开了。

        艾恒的声线其实不好辨认，但李晏能分出他的声音。

        四个班220个人，李晏只能认出艾恒一个人的字。

        四个班220个人，李晏只喜欢了一个艾恒。

        还不是老师对学生的喜欢。

        李晏知道她让艾恒不爆粗口的要求是不管用的，但没想到如此的不管用。

        李晏还算是守规矩，考试前一天晚上在学校里守得挺晚。19班的学生李晏是真的没有驯好——她既没有驯服他们的手腕也没有驯服他们的想法。学校提倡的晚上晚自习放学后在教室留守继续学几分钟的规定，李晏从没有对19班明确规定过，也没有盯着他们完成过，是以每次一打铃，19班的学生有一批人就冲出去了，而那时候，20班全体学生还在教室里认真学习。

        艾恒也是走的很早的那一批学生，差不多是打铃了他就走。正好那天晚上李晏走得也晚，也是赶了巧了，李晏去20班找唐晓云，艾恒正好那会从后门进来，也不知道他同伴说了句什么，大概是明天要考试了今天要不要再学一会之类的。李晏只听到了艾恒漫不经心的回话。

        “学个p啊。”

        他照旧是在同伴之中走第一个的，率先从后门走出来，却没有立刻看到站在旁边一米之遥的李晏，反倒是在回神等同伴的时候注意到了。

        跟着艾恒出来的学生看到自己班主任——虽然李晏这个班主任也没什么威严，但多少是挂这个头衔的，快考试了他们还走这么早，学生有点不自在的和李晏打了个招呼，艾恒看着她不说话，脸上还带着点点笑，只是像果冻一样有点点凝固，仿佛在看她的反应。

        李晏不知道怎么形容艾恒刚才那句话的语气，风淡云轻满不在乎，狡猾得仿佛看透一切一样，成熟老道得一塌糊涂。

        李晏也不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还是在乎这次考试的，她一直觉得19班上次月考考了年级的第二名只是赶巧，她怕这次考试19班名次跌下去的话，不光她脸上不好看，领导也会找她。所以她没有太多心思放在这方面，虽然确实有点心里不快。

        这时候教室里有人又开始喊阿恒，一听就是李锐的声音，李晏连不快的心情都没有了，只觉得有点麻木，笑不出来，想回家。她也真就这么做了，低着头一路朝办公室走去，那时候艾恒已经和同伴悠悠达达走到走廊拐角处，那里灯很暗，他们在那里等着李锐。

        李晏没往那边看，只看到另一个方向上李锐朝着艾恒飞跑过来，一如既往的姿态笨拙如坦克。李晏觉得他那种迫不及待的急迫姿态，特别像是小弟见到了崇拜的大哥。

        而到了考试那天，是李晏见识到艾恒影响力的巅峰。

        考试是需要准备考场的，每间教室都要布置成考场的样子。学生的书都不能放到教室里。这活儿干了一次以后学生自己也有经验了，赶上李晏碰巧破开了隔壁的一间小屋子，学生都把书往那屋子里堆。

        九科的课本和大量的复习资料，这些东西加在一块，每个学生都有一个大箱子装着这些东西，分量自然不算轻。搬一箱子到另一个房间十分吃力，不少学生都需要别人帮忙把箱子抬过去。

        李晏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忙活，她发现了艾恒今天上午似乎心情不太对，不跟以前一样老是笑了，李晏还犹豫了一下——李晏知道，学生其实并不喜欢和老师打交道，艾恒这种个性强硬的尤其如此，李晏又不是没见识过他抗拒一个人的样子，面对他时格外留一份心，当然，艾恒是不知道的，就算看出来了，对他来说也是无所谓。李晏问他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好，她开玩笑的问这是谁惹着他了。艾恒愣了一下，脸上立马就笑开了，回她，没啊。

        照例是一句话堵死所有的聊天可能，李晏不说话了。艾恒忙来忙去，李晏隐约听到艾恒是要找李锐帮忙的，他俩现在形影不离，确实干什么事儿都一起。李晏既然决定因为喜欢艾恒而在这样的细节上做出让步，哪怕她一直觉得他俩的互动辣眼睛，但她确实在后来也让自己在接受这个现实。

        艾恒有一个很大的箱子，满满的堆的都是书。他还有个书包，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他在教室等了挺久，似乎是等别人忙完。李晏也没那么闲，去找唐晓云，去吩咐其他学生调桌子，等她有时间再去看艾恒时，发现了让她有点惊讶的一幕。

        艾恒走路惯常喜欢走中间和最前面，这次也是。李晏只看到他们的背影，艾恒明显比别人往前半个身，他右手边后面是李锐跟着他，帮他抱着几本书，左手边是李晏的小课代表姜时，帮他抱着那个巨大的装着满满一堆书的书箱，艾恒自己只扛了个干瘪瘪的小书包。

        没人能想象李晏看到那一幕时的惊讶和不合时宜的惊艳。

        在李晏的印象里，所谓请人帮忙，就是找人搭把手的意思，就跟这个帮忙搬书一样，最重的那个艾恒自己提，拿不了的才让同学帮忙，最次也是两人平分，合抬一个箱子。像艾恒这样，让同学给他搬最重的箱子，自己拿着个小书包的行为，超出了老实孩子李晏的认知。

        那样子，姜时活像艾恒的小弟。

        李晏后来问过姜时，为什么愿意给艾恒搬箱子，因为太惊讶，李晏不由得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像小弟一样。”

        所谓祸从口出不过如此，姜时答不出来，只看着她，李晏看得出来，他听到这样的形容自然是不开心。

        后来李晏把她看到的这一幕不加夸张的告诉了唐晓云，唐晓云一如既往的皱了眉：“艾恒现在都到这影响力了吗？”

        李晏不知道。

        她回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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