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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荧惑


阎魔注视的方向下,身披特质斗篷的蓝染藏身暗巷,仰面朝飞掠开的虚与咎人,以及飞溅成花的血色,眉梢与唇角高扬,少见地起了玩兴。

        市丸呆在蓝染身后,仿佛读出蓝染的脸谱,拖着京都腔说:“啊啦,蓝染队长可真是坏心眼,这么多咎人死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哦?”蓝染稍转过脸,唇角一勾反问他,“你不觉得那很美么?银。”

        “不觉得诶,”市丸说,分明在笑听上去却无比苦恼,“流血来自鲜活的生命,明明是一群无法死亡的无能魂魄,居然拥抱痛苦什么,太丑陋了。”

        蓝染不置可否:“银对虚更感兴趣?”

        市丸:“楼兰她的存在本身即特例,这点蓝染队长已经清楚明白的才对。”

        “也对,”蓝染微哂,眺望向伫立在夜空中的白衣人,受制于距离,他无法窥探对方的全貌,“银,你有没有兴趣,和地狱做一笔交易?”

        市丸一挑眉:“交易?我?”

        “你,”蓝染不疾不徐地说道,“那位似乎是地狱中颇有身份的大人,必定与楼兰关系匪浅。正好,你和楼兰私交不错。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对地狱太过粗暴。”

        “不是‘我和楼兰私交不错’,是‘楼兰正好对我有兴趣’而已,”市丸腹诽“明明是嫌脏装什么装”,“蓝染队长需要什么?活着的咎人,隔绝尸魂界监视的结界,或者,其它秘密呢?”

        “什么都可以,”蓝染稍稍抬起下颌,镜片反光倏地掩饰住探究性的野心,“我只想看看,地狱的‘王’纡尊尸魂界,究竟想要做什么。”

        “……”市丸由衷道,“蓝染队长,果然是坏心眼。”

        市丸银跃上房顶眨眼不见踪迹,蓝染确认他微弱的灵压远去,这才半侧过脸:“要,瀞灵廷出事了?”

        “蓝染队长。”东仙要走出暗处,单手握刀向蓝染沉声报告,“近日六番队接连调阅大量低阶贵族的人事汇报,有情报表明,朽木白哉意在织田家。”

        蓝染微怔,突然更有兴致:“哦?最近发生过什么,居然会让朽木队长察觉脚边尘埃的变质?”

        “是,三日前,朽木家突然遭遇袭击,鬼道番号不明但威力巨大,甚至能够影响尸魂界灵力运转。我猜测这次时间与楼兰有关,原本打算等预订时间后直接向您汇报,但鉴于近期六番队动向,有些担心被朽木白哉察觉端倪,”东仙从怀里摸出文件袋,双手呈递到蓝染面前,“报告书在这里。”

        蓝染接过报告拿在手里粗略翻了翻,又还到东仙手里:“无需在意,要。织田区区中转站,朽木队长的目光更应该放在霞大路家身上,而不是护廷十三队。”

        “可是,”东仙要仍然不甘心,“明明织田羽之助已经答应合作,马上要查明霞大路暗中进行的实验,偏在这种关头就这么放弃……”

        “虽然没能借织田的手带出霞大路家的完成品,确实让人稍有遗憾,不过,我们也拿到了半成体,想要复原完整的作品,不过是时间问题,”蓝染好言好语地打断下属,又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织田家的小女孩还挺有趣,稍稍可惜了。”

        东仙一愣,不明所以地回答道:“广泽家家主有意纳织田茜为侧室,织田被灭族织田茜依然会存活。”

        蓝染但笑不语。

        另一边,市丸苦恼地杵在结界面前,试探着伸出手,轻轻碰触那道无形的边界。

        结界看似薄弱,灵子密度却出奇地高,类似杀气石形成的高浓度灵膜,但蕴含的灵力也不同于虚或死神,甚至不属于除灵师。

        别的不提,他该怎么进门呢?

        市丸闲得发慌开始苦恼,甚至考虑要不要放弃矜持大力敲“墙”,好引来白袍人的注意。

        犹豫不决的市丸队长貌似并未被他的目标发现,解决完目标在结界内无聊徘徊的某头虚倒发现了其的存在,硕大的大尾巴摇摇摆摆,冲市丸“游”过去,咧开“友善”的大嘴兜头撞上结界。

        这头虚阔嘴宽鳃,满口尖牙,头顶垂下一根触须,酷似来自深海底的安康鱼,要不是躯体堪比座头鲸大得能塞下整座别院,大概会笑得更人畜无害。

        它的铜铃眼挤成一对斗鸡,三维的脸也被拍成二维还不死心,铆足了劲拼命甩尾,试图从这个狭窄的“鱼缸”里挤出去。

        市丸:“……”

        他貌似稍稍能体量楼兰比天大的心眼——原来还是机灵的!

        冒着磷光的小“飞蛾”慢悠悠地扇着菱形的翅膀,翩翩然绕着硕大的蠢鱼嫌弃地飞了一小圈,不客气地发出一声低吟,脑仁空空的大鱼下意识跟着指令,不再跟结界使劲,鱼尾一摆转向游走。

        “飞蛾”靠近了,市丸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蛾子,它身体不足成年人尾指长,背上却生有双比手掌还大的长菱形扁薄翅膀,沿着飞行轨迹拖曳出一道细长的碎闪,在黑夜里流动着炫目的翠绿荧光。

        市丸队长打量片刻,确认这是只非主流的“幺蛾子”。

        小幺蛾子扑到市丸跟前,翅膀晃荡十来秒,猛地一振,牢不可破的结界忽然露出小方供单人通过的入口。

        市丸“欸”了声,好整以暇地走进结界,稀奇地瞧着飞蛾,心说小东西还挺有灵性,边探手捏那对翅膀边调戏它:“谢啦小家伙,你会说话么?”

        飞蛾动作看似优哉迟缓,却轻巧避过死神队长的蓄力偷袭,倏地就地散成一把鳞粉,又诡异地出跟市丸银行了个近距离“贴面礼”,虚幻的光影一扭,身躯延长盘圈,扭成条蛇形的白色虚影,挑衅地向市丸银哈气。

        “去去去,小东西仗着丫头不在吓唬客人,”姗姗来迟的阎魔双手揣袖,歪歪扭扭晃到市丸的三步外,挥挥手嫌弃地赶开小蛇,“幸会,在下阎魔,是个咎人,久仰大名啊市丸队长。”

        白色虚影变回飞蛾,飞蛾翅膀微微鼓动,似乎被气着了,半透明的翅膀上浮起嗔怒的怪脸,“呼”了阎魔一脸鳞粉,振翅溜了。

        阎魔吃了嘴鳞粉似的扭头一“呸”,嘀咕着低骂几句。

        “管理地狱的大人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我可真是荣幸,”市丸目光掠过阎魔,最终定格在那张微笑的面具上,满腹抱怨,“明明我跟楼兰提了那么次,她什么都记不住。”

        “这话说的,丫头是丫头,我是我,”阎魔揶揄,“除了那每长心的,瀞灵廷还有谁不知道仅一年便从真央灵术院学毕业的天才少年呢?”

        “哎呀都是陈年旧事,您过誉啦。”市丸笑眯眯地笑纳恭维,“这么了解陈年旧事,你真的只是普通的咎人?”

        “装傻了不是,”阎魔笑出声,“好像丫头只是普通的虚。”

        市丸:“你这是承认了?”

        阎魔:“我向来很坦诚。”

        市丸:“可我不相信。”

        “这可不见得,”阎魔双手拇指插裤兜,此时忽然倾身凑近市丸,面具眉眼弯弯,“大家一路货色,虚礼都免了吧,对不对啊乱菊家的小鬼?”

        市丸原本奸诈虚伪的笑眼倏地凝固了,让他的不易亲近的神色多出似蛇的腻滑阴狠,随即顺势困惑地一歪脸:“你,在说什么?”

        阎魔深深地凝视着市丸,缓缓直起身痛快地放过对方:“没什么,你们蓝染队长找我有事?”

        “是的,”市丸回答,“蓝染队长对霞大路家的东西很感兴趣,阎魔君有意向联手么?”

        阎魔:“你自己的意思?”

        市丸面不改色:“当然是蓝染队长的。”

        “小骗子,”阎魔轻嗤,转过身背对市丸,双手吊儿郎当地抱起后脑勺,“滚吧。”

        “这么说,你是拒绝咯,还真遗憾,”市丸面对阎魔的背影,忽然拔刀叱道,“射杀他,神枪。”

        斩魄刀锋芒毕露,差那家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刁钻角度射出,恰好越过阎魔的肩膀,势如破竹地穿透远处的空间屏障。

        藏匿在亚空间中的咎人骤然爆发出凄厉的哀鸣,被正好路过的阎魔随手钳制住咽喉。

        阎魔虎口捏着咎人,回过身去,远远地瞧着市丸。

        “别误会啊,阎魔君,”市丸收起神枪,神情无辜,“我以为他要动手,替盟友解决麻烦而已。”

        有点意思。

        “没关系,有机会介绍我家小朋友给你认识,你们应该能处得不错,”阎魔笑笑,抬手一甩,咎人破布麻袋似的摔向市丸,“接好,赏你的见面礼。”

        “哎呀多谢,”市丸扬手抓住咎人的衣领,脸上没显端倪,“咎人还真是比虚好客。”

        “行|贿趁早待遇向好,”阎魔摊了摊手,“我家丫头将来还要蒙城市丸队长照顾的不是。”

        市丸扛起咎人,临走前真心实意地表示:“楼兰不找我麻烦可谢天谢地。”

        咎人经过暴躁虚老哥的单方面痛锤,已经濒临全灭。虚失去目标对象,开始无所事事开始漫无边际的游荡。

        结界空间不小,但水族馆的容量对深海怪物们来说还是太过局促。游荡着的史前巨兽们偶尔的小磕小碰,也会分分钟升级大规模械斗冲突,武德充沛的大虚各显神通,你死我活好不热闹。

        唯一的消防员兼牧羊犬手忙脚乱,小飞蛾扑腾完这扑腾那边,从阎魔开始跟市丸废话就没停过,忙忙碌碌兜兜转,疲惫得翅膀都蔫吧了。

        市丸带走了最后一个咎人的“死尸”,随着最后的灵力记好消失,虚感觉任务达成,开始向黑腔缓缓靠拢。

        飞蛾松了口气,犹犹豫豫地拍着翅膀,徘徊在阎魔身边,想靠近又有些不敢。

        阎魔瞥它:“你不走?”

        飞蛾扇了扇翅膀,落下的荧光碎屑画出一道曲条。

        “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阎魔说,“丫头不在你得看着虚圈。”

        飞蛾不甘愿地又拍翅膀,频率快了些。

        “好啦,别任性,”阎魔叹了口气,无奈地放软语调,“乖乖的,别叫它们捣蛋,嗯?”

        飞蛾翅尖沮丧地弯下来,它也是个小怂蛋,没阎魔做帮凶不太敢违抗楼兰,老老实实地引着剩下的虚回归虚圈。

        随着漆黑丑陋的裂痕缓慢弥合,持续大半夜的闹剧也终于合上帷幕。

        阎魔舒了口气,解除结界摘下面具,拇指与食指捏住面具下颌,低垂下脸轻轻碰了碰面具的额头。

        他和着高空久违的风语,含混地低语呢喃:“好梦啊,哥。”

        润林安的深夜里,日番谷从梦境中猝然惊醒,涔涔冷汗沾湿睡衣。

        风声混合着的嘶吼犹在耳畔,视网膜仿佛仍残存着龙冰蓝色的身躯与乌云满天的苍穹。日番谷一时辨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真实,头脑发懵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

        渐渐回过神,深深皱紧眉,五指无意识地缓缓用力攥住被褥。

        黑夜梦境似乎勾连白日现景,怕什么就来什么,白天才担心身上的封印,晚上见鬼地应了验。

        日番谷上一次毫无保护地面对梦境中的巨龙已经是十年前,久到他几乎忘记,当初直面如同灭顶天罚压力时的震撼与惶惑。

        乱菊:“不藏好灵压再睡么?”

        日番谷倏地抬眼看向乱菊,思绪混乱的档口,语气也不太友善:“你什么意思?”

        乱菊酒醉睡过了小半个白天,眼下正捧着冷透的醒酒茶,小口小口地抿。她没介意被冒犯,拿眼神向日番谷身边示意:“婆婆看上去很冷,不好好收起灵压的话,会伤害身边的人喔。”

        日番谷一愣,忽然意识到什么骤然转过身,瞳孔被针扎似的一缩:“婆……”

        屋外是温暖的初夏,屋内却冷彻如凛冬,老人只裹着单薄的夏毯,佝偻的脊背瘦弱嶙峋,不知被什么梦给魇着了,不住地哆嗦着。

        可见鬼的他根本没感觉!

        过于仓促地挣脱梦境,日番谷甚至没能察觉身边骤降的温度,只得讷讷地低头看着婆婆,嘴唇不知所措地微微蠕动,却吐不出半个字音,他无由地陷入自我攻讦的沉默,掌心发狠地抓紧贴紧心脏的衣襟。

        “这么下去,”日番谷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浑地像含在唇舌之间,他艰难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这么下去,婆婆她,会怎么样?”

        “冬狮郎,你的灵力,是楼兰封印的吧,”乱菊答非所问,“她很辛苦的喔,为什么不成为死神呢?”

        日番谷轻声反问:“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啊,”乱菊无奈地耸了耸肩,编瞎话不带眨眼,比楼兰高明得多,“那孩子脾气不好,人又太倔,不可能让人看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封印是楼兰设下的,”日番谷盯着乱菊,“她和你说过什么?”

        “没说什么,”乱菊直视那双眼睛,黑夜里分明看不真切,心里却忽然没来由地一突,定了定神,半真半蒙地背着楼兰挤兑她,“我猜的,反正她很厉害的不是?”

        日番谷还想再问,这时忽然听见院子里响起几声沉闷的干咳,身体比头脑更快地反应过来,三步并两步地快步走到主屋,拉开通往庭院的门。

        漆黑的庭院里,楼兰踉跄几步跌跪在地,手掌死死捂着嘴,指缝却堵不住喷咳间狂飚出的血,猩红的鲜血四下飞溅,顺着白皙的皮肤淌落。

        白托着艳红,浓艳得惊魂悸魄。

        日番谷胸口像被石头堵住,就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很难形容具体感受。过神时已经走到楼兰身边蹲下身,伸手想摸摸楼兰的头发,或者帮她顺气,又顾忌楼兰的伤,进退两难地不敢真碰。

        楼兰匆匆换了沾血的外衣,奈何内脏伤势太重,肌肉与血管虽在快速地自我修复,卖相还是不敢恭维。

        喉头堵着淤血,耳鸣针扎那样尖锐地钻入颅骨,视网膜中的景象时青时黑,影影幢幢隔着层东西,几乎无法视物。楼兰一时心律不齐头晕眼花,赶出黑腔稀里糊涂地一头撞回家。

        等楼兰好歹缓过口气,勉强分出心力关心周围,观察到身边有谁,僵了僵,瞬间不能更清醒。

        日番谷:“好点了?”

        楼兰:“……”

        妈的重大事故!

        “咳咳,那啥的,就看着严重而已,根本没多大点事,”楼兰吞了飞蛾鳞粉似的一通狂咳,硬着头皮咽掉淤血,清了清嗓子,情急之下来不及掩饰只得匆匆拿袖子挡着嘴,只露出一双浑圆的眼睛,若无其事、小心翼翼地瞄着日番谷,“冬狮郎你怎么醒啦?”

        日番谷没任由楼兰糊弄:“你像现在这样,到底多久了?”

        “嗐出了点意外,跟你没关系啦。而且只是今天运气特别不好,被狗娘……不是就是被杂种算计了,”楼兰故作轻松地咽下脏话,讨好地想拿指尖揪日番谷的袖口,瞥见指尖零星的血滴,讪笑着作罢,“睡不着是封印出岔了对吧?我帮你。”

        日番谷不说话,深深地凝视楼兰,沉抑的目光压得楼兰几乎笑不出来。

        楼兰瑟缩了下脖子,无意识的不安地扭动下肩,心下飞快盘算最近背着日番谷干了什么好事。

        妈的算不过来!

        日番谷回过神,摁了摁楼兰的发顶让她“等着”,起身从井里打来小半桶水,沾湿手帕又半跪回楼兰面前。他拧着眉头,轻轻拉开楼兰捂着嘴唇的手,指尖隔着手帕,一点一点地帮她清理沾成花脸的血污。

        脸上像被水鸟的羽绒蹭着,有些凉也有些痒,不习惯被人“动手”,楼兰特别不自在,别扭地挣了挣有心想躲,心虚被当场逮住,终于老实呆着没敢乱动。

        半凝固的血块软化溶解,白色的手帕慢慢被血染出胭脂红,又在擦拭时残留微末的水红痕迹。女孩细腻的皮肤似乎均匀地润抹了带颜色的膏脂,晕出冷淡的妃色。

        日番谷低头仔细端详着楼兰的下半张脸,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楼兰,算了。”

        楼兰睫毛颤了颤,心如明镜又不明所以,自欺欺人地恍惚想自己可能是太累所以幻听,指尖应激似的猛地攥住日番谷的手。

        声音止不住颤抖,又不死心地故作镇静:“……你说什么?”

        “我要成为死神,”日番谷仔细地擦去楼兰下嘴唇的血痂,抬起眼皮,目光深深地望进楼兰的眼底,平和耐心、好商好量地和楼兰低声恳切,“所以楼兰,算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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